忠义侯府的大门紧闭,外面却被陆家军的人团团围住。
沈枝意走下马车,陆家军中有人认出了她,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将她放进去。
大门打开,只一瞬间,沈枝意便觉得眼前沉重的侯府陡然变得萧瑟起来,忠义侯府内早已被清扫干净,所有人都被押在前厅,等待着陛下发落。
沈枝意站在前厅门前,眼看着秦雪卿静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她挺直背脊,面容清冷,隐约带着一股萧瑟的孤傲。
看见沈枝意来,秦慕阳还不依不饶地上前,想要将她赶出去,嘴里大骂着她是个不忠不义的人,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兄,简直可怕。
但还没等沈枝意开口,秦慕阳就被看守的侍卫给摁住了,侍卫长剑一横,剑鞘抵在他的膝盖上,硬生生地将他摁下,跪倒在地,压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雪卿看见,却也不开口,只是凝了沈枝意一眼,颔首:“五公主,慕阳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沈枝意摇摇头,走上前,坐在秦雪卿身旁的位置上,她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其他人带出去,她有话要跟秦雪卿说。
侍卫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抬手将其余人都赶到另一边的偏殿里。
“五公主找我,是为我父亲的事吗?”秦雪卿主动开口问。
沈枝意抿着唇:“是,也不是。我来确实跟你父亲有关,但……主要是为你。”
听着她的话,秦雪卿抬眼,似乎是没太明白。
沈枝意解释道:“父皇已经下了旨,忠义侯和姜相勾结营私,意图谋反,择日赐死,忠义侯府和丞相府上下,凡在府的家眷皆被流放三千里。”
秦雪卿垂眼:“父亲做了错事,陛下下旨惩处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也多谢五公主前来告知。”
从忠义侯府上下被陆家军控制起来开始,秦雪卿心里就有数了,她知道父亲一定是失败了,忠义侯府上下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她早就劝过父亲,谋反是不对的,谋反得来的权势是不会被朝臣和百姓认可的,旁人会戳穿他们的脊梁骨。
可父亲那时已经被架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秦贵妃是他的亲妹妹,他的女儿又是三皇子的侧妃,不论他参不参与,他都是三皇子的同伙,结党营私这条罪,他是稳坐的。
所以父亲说,既然必须要背上一条罪名,那还不如趁机搏一搏,也算是给秦家的未来搏一条出路。
沈枝意却说:“我特意来此,并不仅仅是将这件事告知你,忠义侯结党营私,必死无疑,可这事与你无关。如今圣旨还没下,本公主只问你一句,若我有法子免你流放之罪,你可愿意?”
她本不想偏帮忠义侯府,可秦雪卿无辜,且前世她也受过秦雪卿的恩惠,所以沈枝意才特意来此,只为了还秦雪卿前世替她说情的一点恩惠。
“意图谋反是大罪,诛九族都不在话下,公主有何法子?”
秦雪卿倒是从未想过,沈枝意居然会来帮她。
沈枝意道:“父皇的意思,流放的是在府的家眷,可若是你已许配人家,婚嫁出去,那便不再是忠义侯府的人了。”
“婚嫁?”秦雪卿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这情况,还有谁家敢将我接回去啊?”
若是在先前,忠义侯府富贵之时,秦雪卿丝毫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只要她开口,求娶之人都能踏破侯府的门槛。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是逆臣之后,别说侯府往后没有了,她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谁若是娶了她,只怕是要被人戳碎了脊梁骨吧。
沈枝意:“确实,寻常人家肯定是不敢相迎,为今之计,你只有一个人选。”
“何人?”
“我的弟弟,六皇子沈明熙。”
以秦雪卿如今的身份,不论谁娶了她,都得缩着脑袋过日子,谁也不敢淌这趟浑水,生怕自己被牵连。可明熙不一样,明熙是未来的储君,想必今日之后,整个朝堂都不会再敢对他有任何指摘。
也只有明熙的身份,才能镇得住秦雪卿母家的错处,只要明熙开口,就没人敢在背后指点她。
秦雪卿面色微怔:“雪卿虽是闺中女子,却也对朝堂之事略有耳闻,我听闻陛下有意立六皇子为储,他日六皇子便可登基为帝。六皇子如此身份,大可在朝中挑选家世更好的女子,五公主为何……要选我?”
沈枝意拂了拂袖子,起身:“皇城人人皆知,忠义侯府大小姐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为皇城最有能力的贵女之首。若论稳定府宅,执掌中馈的本事,无人能与你相较,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连秦贵妃都想为自己的宝贝儿子挑选秦雪卿,可见秦雪卿在她眼里,也是最适合执掌后宫的人选。
秦雪卿有些犹豫,眼下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可忠义侯府上下皆被惩处,她又如何能够一人置身之外呢。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沈枝意说:“我劝你好好考虑,忠义侯府上下获罪,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但倘若有朝一日你能稳坐中宫,那么届时若是你想偏帮他们一二,也无人能置喙半句,你说是吧?”
等秦雪卿坐上皇后的位置,她就是想把忠义侯府的人从流放地接回来,也不会有人敢指摘她半句的。这样的选择,沈枝意相信秦雪卿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秦雪卿颔首:“我明白了,多谢五公主点明,若是六皇子不弃,雪卿任凭公主安排。”
沈枝意点头:“我就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
从忠义侯府离开后,沈枝意才去往大理寺,她先将宏德帝旨意告知了庞蒙,让庞蒙自行安排。
随即,她又派人去找内务府安排,让他们马上准备纳妾的事。
若是娶正妻,只怕是还得一段时日才行,可是纳妾就不要,只要内务府将一切安排妥当,她甚至可以今晚就将秦雪卿接进宫里。
安顿好一切后,沈枝意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陆逍。
陆逍原本骑着马随在她的马车旁边,见她撩起帘子看他,陆逍直接从马上翻身而下,一个飞跃爬上了沈枝意的马车,直接坐在了她的身旁。
沈枝意没好气地调侃:“大将军这爬马车的技术,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想起上一次陆逍偷偷上了她的马车,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时间过得不算快,但这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几乎将她前世的一生都过完了。
听懂沈枝意的调侃,陆逍好整以暇的看她:“没办法,还是公主教得好。”
他说着话,视线往下移,一眼就看见了沈枝意脖子上缠绕的绷带,他禁不住伸手抚了一下。
“这次是微臣无能,竟然让公主受了伤,公主要不要责罚微臣,出出气呀。”
陆逍一只大手抚在她白皙的脖间,掌心微微拢着,几乎能将她的脖子完全遮住。沈枝意弯起眉眼,轻笑一声,脖间微动,恰好碰到他掌心的温热。
沈枝意倾身向前,睁大一双杏眼,瞧着他,问:“怎么罚?”
他一双眼紧盯着沈枝意,从她弯弯的眉眼,一路向下偏移,视线落在她衣衫的裙摆上,最后又重新回到眼眶中。
陆逍摊开一双手:“反正微臣人都在这儿了,那还不是任由公主,随意处罚。”
二人视线相对,仿佛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枝意伸出一只手,攥上了他的领口,缓缓地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二人鼻尖相对,仅一拳的距离。
“本公主依稀记得,将军好像说过,想做本公主的男宠啊。现在公主府上刚好空出这么一个位置来,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屈尊?”
陆逍下巴抬起:“微臣定会尽心竭力地伺候公主,绝不让公主失望。”
马车进了公主府,大门敞开,陆逍直接将人环抱进去,所有人都看见陆大将军和五公主一道进了公主府,许久都没再出来。
……
到了傍晚,沈枝意才起身去用晚膳,劳累了一下午,她现在只觉得肚子在咕咕叫。
云锦吩咐人将晚膳端上桌,看了眼在妆台前梳洗的沈枝意,便又知趣的退下了。
简单梳洗了一下,沈枝意坐在桌前用膳,她拿起一块糕点,回头看了眼床榻上还没起身的人。
“今晚大理寺提审,你不用去看看情况?”
陆逍半撑着身子,宽大的领口落下一半肩膀,露出胸前一片皮肤,蜿蜒的一条疤痕攀附其上,隐隐泛白。
若不是瞧见他这晒黑精瘦的皮肤,还带着征战沙场留下的伤疤,他如今这做派,倒还真像是伺候公主的男宠。
陆逍一手撑着脑袋,目光看向沈枝意:“不必,我下午已经见过了,该说的,忠义侯早已经跟我交代完了,他们现在问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忠义侯都跟你说些什么了?”沈枝意一边夹着菜一边问他。
她下午从大理寺出来,遇见陆逍的时候,陆逍刚好是从天牢的方向来的,那时应该就是已经见过忠义侯了。
不过沈枝意对忠义侯还算了解,他一向自负,嘴又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把一切都跟陆逍交代了?沈枝意没记错的话,忠义侯先前是看不上陆逍的,觉得他年纪小,资历浅,不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配不上跟他们这些老臣相提并论。
见沈枝意丝毫不抬眼看他,陆逍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衫:“他求我帮忙,还说愿意以忠义侯府所有的兵马和沈明睿逆反的证据相抵。”
“为了秦慕阳?”
听见他这话,沈枝意这才稍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陆逍翻身下床,穿着宽松的里衣走到沈枝意身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张嘴接过她筷子上的菜。
“公主果真聪明。”
沈枝意却摇了摇头,不是她聪明,而是忠义侯如今就只有秦慕阳这一个软肋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必定会死死护着的。
沈枝意又问:“那你答应了?”
陆逍嚼着嘴里的菜,耸耸肩:“为什么不呢,怎么说忠义侯府里好歹还有三万精兵,他愿意用他的兵权换一个流放犯的命,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不是陆逍要做,而是这件事只有他能做。
忠义侯希望他能把秦慕阳带到军营里,免去秦慕阳流放之苦,也算是给秦家留下一条血脉。陆逍只需要在流放的路上动动手脚,就能将人带走,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沈枝意又道:“那你就不怕我不同意?”
他不是不知道,沈枝意素来跟秦慕阳不对付,万一她小气又记仇,不肯轻易放过秦慕阳呢?
陆逍却笑了笑:“一条不要紧的人命和拥护新帝的兵权,倘若选择权在公主手里,公主怕是比我算计得还要清楚。”
他知道沈枝意跟秦慕阳的恩怨,但他更了解沈枝意,在大事大非面前,沈枝意从来不会小家子气。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更是有利而无一害,白送上门的兵权,她又怎会推拒出去?
说着,陆逍起身,缓步走到沈枝意身后,他俯身在沈枝意的肩膀上,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脖颈,问:“现在时间还早,公主无需为了这些不要紧的事操心,公主还是操心操心微臣吧。”
沈枝意偏眸看他,垂眼,就见陆逍一只大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
“我还没吃饱呢。”
陆逍却不听她的,抬手一把将人横抱起来,不顾沈枝意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抬起大步就往床榻边走。
他边走边急切地说:“公主都吃好一会儿了,也该让微臣尝尝味了。”
沈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