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让皇后为女君共治天下的消息被风雨裹挟着,迅速铺开在了整个历朝。
朝堂之中,半数反对,半数沉默。
但皇帝态度坚决,圣旨已然开始起草,礼部也开始着手女君登基之仪。
谢有仪得知此事,第一反应就是难道陆廷尧又能够读自己的心了?
这日早朝之后,谢有仪马不停蹄找到刚刚下朝的陆廷尧。
“三郎,为何如此突然,你从未与我说过……”谢有仪心中盛满种种担忧纠结,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一丝焦急。
陆廷尧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夹杂着一些怒气。
谢有仪看着,猜到了今日朝堂之上,恐怕又有人出来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了。
叹了口气,她压下了心中的急迫,来到陆廷尧身边,轻轻为他揉着太阳穴。
“三郎登基不久,百业待兴,怎能在这样的时候提这些事情?这不是给你自己找事吗,你这几日恐怕都没睡好吧,黑眼圈都要掉到脸上了……”
听着来自身后的絮絮叨叨,陆廷尧闭上眼睛,沉浸在这让人安心放松的气息之中。
半晌,谢有仪都要觉得陆廷尧睡着了,正准备收回手,便被握住了手腕,接着便顺势被带入陆廷尧的怀抱之中。
起先被惊了一下,随即,谢有仪便顺水推舟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之上。
“如今这世上,我唯一的爱人、亲人便是夫人,这天下,你我共有,女君之位不过是一个名声而已。对于你我,或许这名声不重要,但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我共享权柄。”陆廷尧依旧阖着眼,平淡地说着他的所思所想。
陆廷尧:“不仅如此,夫人自从来到京城,便做出许多利民利国之事,酒精、土豆……这些东西,对历朝意义重大。后宫对我来说,本就是虚设罢了,我想,若是夫人能够在前朝与我共事,对历朝、对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谢有仪静静听着,心中之震撼难有人知晓。
一个君主,能够让渡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论是为爱还是为利,她都钦佩陆廷尧。
不再犹豫,谢有仪斩钉截铁:“好,我必全力辅佐三郎……”
被捏住嘴巴,头上传来男人轻笑的声音,“夫人,可不是辅佐。身为君主,你要做的是掌权。不必担忧,我已在安排人手,组成你的智囊团……你若有看得上的人,尽管找我要就是。”
“那我想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不行,我现在就回去好好规划规划。”谢有仪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她前脚离开,陆廷尧后脚便施施然整了整龙袍,跟上。
仪式尚未举办,但新任女君已然上任,开始着手参与朝堂政事。
上任首件政令,便是成立六部之外的第七部——医部,尚书由原太医院院使担任,侍郎由原太医院院判柳清风接受。
这一举,竟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眼见女君并未直接插手政令,而是依旧在太医院那一块打转,不少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气刚松下去,就马上提了上来。
朝堂之上,女君竟提出要在新一届科举之中增设一门医考,为医部招揽人才。若是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但女君竟言:“医考不拘男女,凡通岐黄之术者皆可参与,择优取录。”
此令一出,朝堂顿时嘈杂起来。
“女子参与科考,这可如何使得啊……”
“不过一个医考,算了算了,也没什么。”
“肃静!”太监总管周良高声喊道。
如今大殿之上,龙凤双椅并立,皇帝、女君并排而坐。
周良立在皇帝身边,女君身边则是女官豆蔻,显然,刚刚周良出声是收到皇帝指示。
待殿中安静下来,皇帝开口道:“女君此举正是为天下寻良医,更是为朝堂纳人才。依朕看,不止是医部,今后科举皆应如此……”
刻意停顿了一下,看见底下官员脸上的惊恐之色,陆廷尧这才满意,继而转了个弯:“不过如今还是一步步来,便如女君所言,从医部开始。若是当真能够为历朝招贤纳士,带来更多的有才之士,再说推行之事。”
这就叫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听闻陛下还并不准备完全放开科举的男女限制,不少官员都明显放松了神情。
虽然陛下并不是完全不准备干这件事……但起码现在别干就行!
就这样,医部顺利成立,完全由女君掌管。
接着谢有仪便召来吏部尚书,共同商议招纳医部人员之事……
-
三月之后,女君登基之仪举行。
天下皆知,历朝在皇帝之外,多了一位女君。
朱雀旗在宫墙上缓缓升起,京城街巷的议论声也随之蔓延。
酒楼里,一老者皱着眉摇头:“女子掌国,总归不合祖制。”
“老头,你说些什么酸话呢,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妮子不就在医学校中学医吗?”一个刚吃完饭,正准备离开的女子闻言顿时秀眉倒立,风风火火跑过去指着老者一顿输出。
被揭穿的老人讪讪,还嘴硬道:“这医学校是陛下的旨意,与女君何干?”
女子:“你别装不知道,谁不知道女君以往便是太医院院判,而如今医学校的校长正是惠宁堂以往的关大夫,若非女君之命,医学校怎会招女子?更别提,如今就连科举女子都可参与,你若是看不惯,怎还叫你家王妮儿去念书?”
“还有,女君乃是一国之君,你如何敢私下议论?你敢在这随意讨论陛下之事吗?”
“若是正儿八经探讨朝事便罢了,你觉得你说的话合时宜吗?也就是我心善不与你计较,叫那有心之人听见了,你等着见官府吧。”
此番话果然将那老人震住,不敢再反驳,灰溜溜离开酒楼。
只是回到家中,看着一脸认真温习今日所学的孙女,心中也不禁后悔自己当时说的话。
不论如何,若非女君,他家这个独苗苗孙女,只有等着出嫁,怎还能像今日一般,能够进入朝廷的学校里学医书呢?又联想到女君颁发的科举新政,说不准,孙女今后也有那机会入朝做官呢……
这样的场景,在历朝各处,都在发生着。
而这头,女子离开酒楼,便提步走向如今风头越发无两的惠宁堂。
此人,居然是杜百草!
回到惠宁堂,杜百草惊讶发现,他们刚刚谈论之人此时居然正坐在堂中。
“女……”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杜百草很有眼色地改口:“谢大夫,怎么到惠宁堂了,可是有什么事?”
谢有仪点点头,“杜大夫如今在惠宁堂可习惯?”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将杜百草送出京城,以免有人找她麻烦,毕竟,直接下手之人是她,万一有人察觉了,恐怕她有危险。
但一切都来得太快,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新旧朝的更替就瞬间完成了。
就算有那忠心之人,想要查找,也再也找不到,所有的证据都已然被处理干净。
“一身医术,没救多少人,倒先用来害人了,不论如何,终究是罪孽一桩。我想着,今后便免费为百姓看诊。”
杜百草原想周游天下,成为义医。
谢有仪却将人留了下来,“莲心如今去了医学校,这惠宁堂正好缺了一位大夫,杜大夫若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惠宁堂?当然,若你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如此,杜百草便答应下来,成为了惠宁堂的一位大夫。
杜百草:“一切都好,有方蓉帮我,顺利得很。”
方蓉正是关莲心的徒弟,如今接替关莲心,成为了惠宁堂的新掌柜。
谢有仪闻言点头,也不再拐弯抹角,“想必你也听说了,关于医部科举之事。”
见杜百草点头,她继续说道:“我这里人手紧缺,不知杜大夫可愿进入医部?”
杜百草瞪大了双眼,半晌,犹豫道:“可是,我父亲他……”
谢有仪:“此事不必担忧,陛下已然着手派人重查此案,为你父亲翻案,想必不日便有结果。”
话音落下,杜百草眼中泪水潸然落下,她原以为,此生能够手刃仇人便已经是心愿达成了,结果,竟然能够有真相重见天日的一天……她起身随即跪下,朝谢有仪行了大礼,“谢女君,谢陛下!”
谢有仪惊得不知所措,连忙上手想要扶她起来。
好在杜百草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平稳一些后,便回到了座位上。
杜百草:“女君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尽管说,不论您有何命令,我必将尽力为女君达成。”
如此,谢有仪麾下又多了一员大将。
一年后。
“女君诏曰:今户部重任在肩,亟需贤才主理,以安社稷、济黎民。查谢有黎,昔年蟾宫折桂,后外放县令,夙兴夜寐,勤政恤民。君念其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具务实为民之能,兹特调谢有黎即刻回京,擢任户部尚书。钦此!”
一年时间,足以谢有仪坐实女君之位。
医部运行平稳之后,谢有仪与陆廷尧商议之后,决议将户部也纳入统管范畴。
而谢有黎在云城任县令已久,且如今边境已无大忧,便决定将其调回京中,辅佐谢有仪。
朝中不少人议论纷纷,认为女君这是任人唯亲。
然而,女君一句谢有黎乃是先皇选出的状元,因为他是本君的哥哥而避嫌不重用才是对历朝的伤害,堵回了蠢蠢欲动想要上奏反对之人的嘴。
时不时就处于舆论漩涡的女君,此时却引发了宫中的混乱!
“陛下,陛下!女君她……”
正在书房中批阅奏折的陆廷尧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如何?”
来人正是芳琴姑姑,“女君她昏过去了!”
一时之间,被强行压制已久的情绪袭来,陆廷尧几乎也要昏厥,幸好周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陛下,女君还等着您呢,您可要注意身子!”
陆廷尧狠狠闭了闭眼,指甲狠狠戳进掌心之中,清醒后,立刻道:“走,摆驾永福宫。”
而此刻的谢有仪,确实如芳琴姑姑所说的一般,已然昏迷,躺在寝殿的床上。
只是,在谢有仪自己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好像成功了……
难道,任务就这样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