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病倒不起,朝政却不会同样停滞在那里。
一日、两日、三日,眼见陛下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论是太医院还是所谓的杜神医,都束手无策,朝臣们只能另择他法。
然陛下唯一的皇子才刚刚诞生,皇女们又依旧年幼。
死来想去,仿佛只有毓亲王能够临时挑起担子。
自那日皇帝昏迷之后,毓亲王府便关门大吉,府中之人非必要不外出,毓亲王也称病在家。
毓亲王妃倒是依旧正常每日去太医院点卯。
给人的信号便是,毓亲王并不想掺和代理朝政之事。
一日两日的,有丞相与诸官员在,并无太大影响,但皇帝何时好转没个准话,这如何能等?更别提与南襄刚刚停战,若是让南襄得知历朝皇帝突发恶疾无法临朝,这才由毓亲王谈下来的停战协议,那就可能报废了。
于是,丞相在百官期待之下,亲自登门,与毓亲王相谈一日。
隔日,由丞相与百官推举毓亲王暂摄朝政,直至陛下清醒。
对于陆廷安的突然昏厥,怀疑其中有猫腻的人并不多,主要还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刻板印象已经牢牢刻在了所有人脑海中。
顶多就是吐槽几句,这宫外找来的什么神医,果然还是不靠谱。
不过也有官员质疑,“陛下近一年多,身体已然好转不少,甚至有了皇子,怎么会如此突然就发病?那杜神医深受陛下信任,一手负责陛下身体,难道她毫无责任?臣认为,当严查杜百草!”
以往陆廷安端坐的位置侧面增加了一个位置,这是在陆廷尧的要求之下加的。
用他的话来说,“摄政而已,本王坐此位不合规矩,陛下虽不会介意,但身为臣子,本王应有自觉。”
话说得漂亮极了,但信不信,就各人的事儿了。
陆廷尧:“这杜百草是本王当初找来的,你这话是怀疑本王勾结杜大夫,给陛下下毒?”
“臣万万不敢,只是此事的确存疑……”
“本王已让太医院院使全权负责,至于这杜百草,便命大理寺查一查其背景,若无疑点,还需她一段时日,毕竟她最了解陛下近日的身体情况。”
如此的解决办法也是最合适的了,如陆廷尧所说,杜百草死不死不重要,若是因为她死了,延误了救治陛下的时辰,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质疑的官员也就接受了这般的处理方式。
陆廷安昏迷后,谢有仪也不再担忧,她在院使的要求下也进宫为其诊脉,可实话不能说,谢有仪只能告诉他们,她的诊脉结果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但谢有仪灵机一动,有了灵感,诊脉之时,她状似无意提了一嘴:“这宫中的小主们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陛下恐怕也是因为劳累过度吧。我还记得呢,那婉才人曾经为了求子,找上我问有没有什么偏方,这皇子皇女哪是我们所能干涉的,这可是大罪。”
“再说了,这偏方偏就偏在不知疗效、不知危害,若是吃出了点毛病,那可真是要后悔了。”
说罢,谢有仪收起箱子,拱手面向院使,“院使大人,我感觉到的与诸位同僚相同,至于用药,大人您的药方已然完美,只是,终究还是要看陛下的情况……”
话说得委婉,意思就是大家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全看天命吧。
院使闻言却没有反应,摩挲着自己的胡须,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们得去问问周总管,我怀疑,陛下恐怕也是如婉才人一般,用了不知道哪里的偏方,为了求……,总之,突然发病,定有诱因。”
柳清风主动请缨:“我去查,涉及陛下身体,想必就算说出来,陛下到时候也不会怪罪周总管。”
谢有仪默然,只要控制住陆廷安,就算此事是假的,那最后也会是真的。
回到王府,谢有仪将此事告诉了陆廷尧。
陆廷尧:“夫人聪慧,这的确是一个办法,既能够将杜百草摘出来,也能够顺利成章为后面发生的事找个借口。”
“至于这个给出偏方的人,存不存在都不重要,只要周良与太医院确定,那就盖棺定论。”
周良是自己人,自然没问题,若是他给出了肯定的结论,太医院不想背锅,也只能先暂时用这个最有可能的理由,去对症治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差阳错,这新开的几副药竟然有点用,陆廷安竟然能清醒一小段时间了。
谢有仪差点以为自己弄巧成拙,还是杜百草告诉她,“王妃不必担忧,让他醒来也是王爷的安排,否则,太过虚假。”
松了口气,谢有仪放下心。
据她观察,就算陆廷安醒了,也说不出话。
但陆廷安显然不安分,想要挣扎,只要醒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都要废力地下令,苟延残喘想要凭借自己皇帝身份不失去对朝廷的把控。
周良依旧恭敬,想要的官员都找来,想下的命令,当然是传到如今的摄政王手中。
毕竟干系重大,脑子不清楚的人下的令,还是叫摄政王确定了再说。
有陆廷安通敌的证据在,他一时半会不敢对陆廷尧做什么。
但,他自认为,还有最后一招。
“周……周良,拿……拿纸……纸……”陆廷安微张着双眼,手稍稍抬起来指向书房的方向。
周良贴心凑到陆廷安身边,“陛下,可是要纸笔?”
陆廷安的手重重摔倒床上,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哈……对!”
周良便拿来纸笔。
“陆廷安,你,代我写……”
这份代写的圣旨转眼便传到了毓亲王手中。
陆廷尧展开圣旨,扫了几眼上面的字,冷笑一声,便将纸丢进火盆中烧了个干净。
次日,宫中人心惶惶,皆因陛下好似身体更不好了。
听闻今日吐了好几次血。
宫妃都胆战心惊,不是担忧皇帝的身体,而是担忧皇帝若出了事,他们该怎么办?
谢有仪正为程月把脉,程月一脸愁色,“本宫听闻,这以前……没有子嗣的都是要那个的,以前总觉得此事还远,如今竟然近在眼前,幸好我有了肃儿……可是,那些没有子嗣的宫妃该如何是好?”
想到昨夜从陆廷尧那里听来的消息,谢有仪沉思片刻,说道:“贵妃放心,陛下仁慈,不会叫如此多的女子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
程月一脸好奇,“你如何知道?哦!”
“王妃,是摄政王殿下透露的?难道陛下说了什么?本宫与皇后也去探望了几次,可惜,陛下都昏迷着……”
谢有仪点点头,“嗯,昨日他去看望陛下,恰巧陛下醒了一小会,说了些……后面的事儿。只是王爷震怒,不准陛下说这些,便也就罢了。不过若是当真如此,想必最终也会按照陛下所说的办。”
程月:“陛下的意思是不必陪葬?”
谢有仪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不,陛下直说他只带自己最爱之人便可,至于其他女子,平日未享多少宠爱,就不必了。而你与皇后,一人贵为国后,一人生育皇子,有更重要的责任,也就算了。”
程月一脸不敢相信,“竟是如此……”
随后,便默默不再言语,只是心中在想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回到昨夜。
陆廷尧揽着谢有仪,将今日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他要传位于小皇子,还要叫后妃陪葬?!”这两件事,不分高低上下地让谢有仪惊讶。
不,准确来说,是后面这件事才让她惊讶。
“这也……后妃上百上千,其中不乏重官之女,如何使得?”
陆廷尧面色冷淡,“呵,他与父皇一个德行,不过是最爱自己罢了,他身为帝皇,生死临头,也不想孤零零地上路,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奇怪。”
历朝并无活人陪葬的制度,但先皇曾生出这样的念想,若非……先贵妃先死在了火种,恐怕就要出现历朝的首例活人陪葬了。
谢有仪:“这事决不能按照他所想的一般。”
陆廷尧:“自然,圣旨我已经烧了,除了我与周良,没有第三人看见过。不过,这个消息倒是可以利用一二,激发后宫的混乱,更有利于我们行事。”
后宫混乱起来,皇后的注意力才能够被转移。
毕竟皇后的背后是丞相,必要的提防不得不有。
于是,便有了今日与程月的一番对话。
想必不久之后,婉才人就会知道即将要去“陪葬”了,也不知她得知一向宠爱自己的皇帝,到了地下也舍不得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答案很快呈现在谢有仪眼前。
这日,正轮到谢有仪与柳清风当值,周良也在,几人守着陆廷安,随时观察他的情况,也随时监视他。
门外传来通报:“周总管,婉才人求见陛下……”
周良皱眉,抱歉地看向谢有仪,“王妃,这婉才人……按理来说应当禁足冷宫,只是,奴才也不好这般打发了……”
谢有仪摆摆手,“无妨,陛下情况还算稳定,我与柳大人先暂避,婉才人一片真心,便让她看看陛下吧。”
谢有仪与秦婉在门口错身而过。
一向打扮华丽的秦婉今日却一身素净装扮,头发也没有好好束起来,披散在背后,仿若女鬼。
扣上门,谢有仪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旁的柳清风见她停下,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谢有仪晃晃头,勉强笑了一下。
刚刚秦婉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中满含恨意,看起来倒像是……
“来人啊!来人!婉才人刺杀陛下!来人,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