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宁市昌东机场。
乔岁景跟司机师傅道谢后下车。站在楼外徘徊了一阵,跟着人群涌进里面。
一进去,航站楼里是各种各样的指示牌和行色匆匆的人,乔岁景不知所措的愣了一下,想起来手机里写了攻略,连忙拿出来看。
这是乔岁景第一次坐飞机,准确来说,明天是乔岁景第一次坐飞机。
她明天要去吴山市出差,本来是和领导一起飞过去,谁曾想,领导行程改变,明天只能她自己飞吴山市。
由于是第一次坐飞机,还担任着背负领导资料的重任,害怕明天出什么意外,她下班后就先来机场“踩个点”,也好安心。
按照攻略走了一圈儿,记下了每个地方的位置,乔岁景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她拿出手机一边往出走,一边在备忘录里写着晚上回去要做的事情。
有言道,人不能同时做好两件事情。所以当乔岁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头一看时,发现竟然来到了一片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而且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乔岁景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懊恼的拍一下额头,啊!应该回去再写的。
她抓着书包带子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什么熟悉的地方,思量道,先走着看看吧,万一走出去了或者碰到人了可以问一下。
乔岁景选择一个路口转进去,左一个转弯右一个转弯,走了十来分钟,又拐进一个长廊,走了这么久周围环境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感觉在原地徘徊似的。
又一个空无一人的转角,乔岁景停下,靠着墙,微微叹口气,她就知道的,自己的雷达系统果然不靠谱。
航站楼里二十四小时空调敞开,她却已微微出汗,额前碎发粘住,脸蛋透着红色。
秦望时一转角,遇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色。
一个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脸,穿着白色修身长裙,背着粉红色书包,靠着墙,弯着腰。
应是秦望时的脚步惊动了她,她猛地一下抬起头,一瞬间脸上闪过惊喜,而后秦望时觉得她的脸好似更红了一分,也许是错觉。
她轻咳一声,有点紧张的问,“你好,我有点迷路了,请问大厅怎么走呀?”
秦望时看着她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以及微微闪烁的目光,霎时觉得有点好笑,是紧张吗?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又被她温柔的嗓音勾得心乱,也许是空旷的回廊,让她的声音更好听了一些,软而不糯,甜而不腻。
这人就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乔岁景紧张加剧,她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先生?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秦望时这才回神,清冷的嗓音传出来,“我也要去,跟我走吧。”说完抬步向前。
乔岁景连忙说到,“谢谢。”跟上了秦望时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却相顾无言。
听到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乔岁景猛然松了一口气,她对着前面的男人笑了一下,轻快的说道,“谢谢你带我过来。”
从语气中,都能听见她的欢呼雀跃。
秦望时点点头,刚想转身,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对她说,“打车从这个出口出去,要想坐地铁的话从这条路笔直走进去,注意看路牌别走错了。”一边说一边用手给小姑娘指了一下。
乔岁景感激的看着他,再次道谢。
秦望时颔首转身,转身的刹那,他瞄到了小姑娘胸前的工作牌,什么景?没看清,但是小姑娘竟然已经工作了,他还以为是高中生。
关于声音好听像个高中生但已经工作的小姑娘的事情只占据了他脑子一分钟,因为随之而来的是繁杂的各种会议,秦望时走出机场,已经晚上八点了。
姚程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个消息,秦望时正准备回,电话拨过来了。
“有事?”
隔着网线,姚程都能想象出来秦望时那张神雕的脸上现在肯定充满不耐烦,他一般上班久了就这样。
“啧。”姚程问,“喝酒呢,非想叫你,让我问问你来不来。”
没有主语,就很玄妙。
不是姚程的其他人,估摸着不是什么好鸟。
“你现在的业务是越来越多了。”秦望时吐槽到。
开裆裤的兄弟,别人不知道,姚程立马听出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说他拉皮条呢。
“来不来?”姚程追问一句。
十几年的交情,姚程这话就是想他去,要不然早挂了。
“来。”秦望时说到,“等着吧。”
“什么时候到?”姚程问。
“得一会儿。”秦望时走进地铁站,“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能等吗?”
“能,人来就行。”姚程说着撂了电话。
紧接着,微信弹了出来。
——姚程:谢了。
——秦望时:爸爸记着呢,谢太早。
姚程掐着时间给他回了个表情包,估摸着他现在应该没时间跟自己瞎聊了,秦望时就没回。
这个点儿倒是不堵车,秦望时十来分钟就到家了。
回到家就有点后悔答应姚程了,巨困。
从来机场到走,他已经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了。
不知道是凭借着什么意志力赴约的。
秦望时来了,这场交易立马顺利了许多,倒不是他有多大面儿,主要是长了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
对方的妹妹偶然知道秦望时,迷上了,这次合作都打听清楚了,就奔着姚程和秦望时关系好来的。
姚程一边跟对方沟通协商具体内容,一边瞟了一眼秦望时和那个妹妹。心里直感叹,要不还得长得好看呢,秦望时那样子一看就是心不在焉的,这样那大小姐还笑得花枝乱颤的,真就全看脸。
酒局结束,对方离开,秦望时还懒洋洋的坐在沙发里,姚程送完人回来,秦望时眼睛都快闭上了。
“老秦。”姚程拍拍他,“楼上开个房睡?早知道你这么累就不叫你来了。”
“当什么马后炮。”秦望时坐直身体,“那姑娘要是一直给我发消息我就删了啊,烦。”
“行。”姚程拉了他一把,“大家都是凭实力谈生意,本来也就给他个面子,还能强迫是怎么着,你看着心情来就行。”
“睡意都被你叫没了。”秦望时说,“喝一杯吧。”
“吧台?”姚程说到,“等会儿你困了直接上去睡。”
“嗯。”秦望时应到。
说是喝,他也兴致缺缺,现在处于一个极度疲惫但是睡意又不是很强烈的状态,有点烦。
“什么时候有空?”姚程问,“天林山新开了个温泉酒店,去玩玩?”
“再说吧。”秦望时说着打了个哈欠,人懒洋洋的趴在吧台上,转着手中的酒杯玩。“最近忙。”
“你哪天不忙。”姚程吐槽了一句。
“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一门心思想去当飞行员呢,我都替你累,每天不是飞就是开会,再不就是学习。”姚程说着瞥了秦望时一眼,“怪不得秦伯母念叨你呢,你自己……”
秦望时抬眼,颇为不爽的“啧”了一声。
姚程立马住嘴。
“知道了。”姚程喝口酒,“不说了行了吧。”
“对了。”姚程突然想到什么,朝秦望时笑了一下,“哎,上次一起喝酒的,那王冉,还记得不?”
“上次?”秦望时眼里透出迷惑,“什么时候?谁?”
“啧。”姚程叹口气,“不是我说你,光长得帅有什么用,光会勾引不会把握,就上次你休息的时候,出来一起喝酒的那次,王冉就是红色长发那女孩儿,她那次之后明里暗里问了我好几次想约你出来呢,估计是看上你了,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秦望时完全没有印象。
“没兴趣。”秦望时嫌弃的看一眼姚程,“你真转职了?拿我下手?”
“滚犊子。”姚程无语到,“人家挺好一女孩儿好不好,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都不介绍好吧,这是给你面子。”
秦望时转了转脑袋,看着前方,淡淡道,“不需要。”
“行吧。”姚程咂摸一口酒,“就知道你铁树开不了花,人家小姑娘知道了可得伤心。”
秦望时这下眼皮都懒得抬,“闲就多干点活,别操这些心。”
姚程“切”了一声,懒得理他。
秦望时一口喝完杯中酒站起来,“走了,困。”
姚程“欸”的应了一声,看着秦望时的背影,操心的喊了一声,“你这个星期休息两天,别他妈死我这儿。”
秦望时回一声滚。
姚程无奈的摇头。
-
与此同时,岁景的小窝。
不大的房子里依然显得有些空旷,岁景才刚搬进来没多久,东西也一直没怎么置办,还是从学校搬出来的那些东西用着。
她正在收拾明天的行李。
拿出衣服快要放进去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应该看一下那边的天气,这样才好确定穿什么。
岁景叹口气先看了天气,然后把不需要的放进衣柜,再把需要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行李箱。
整理完行李,她瘫坐在地毯上。
没想到整理个行李箱也是大工程。
工作一个多月来,时不时的,在生活上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岁景就会想起当时听见的那些话。
“她啊!也就只会读书了呗。”
“书呆子一个,真以为导师看重她啊,我听说她妈来找过导师好几次,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嗨,别说了,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等家人读完博士,家里工作都直接给她安排好了,有的人生来就是享福的。”
“羡慕呐。”
……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乔岁景也始终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呢?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她同门师姐,有两个虽不是一个导师,但是平常也会在一起交流。
三年。
乔岁景一直知道自己的社交能力不强,她没想过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她总以为,师门情分还是有的。
但是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
她以为的师门,背后确实这样评价她的。
那天晚上,乔岁景辗转难眠,也许不仅是听见师姐这样说,更让她难过的,是郁闷至极,她却找不到一个人诉说,只能自己默默吞下所有情绪。
细想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乔岁景突然感觉有些挫败,她好像,一直在独行。
乔岁景一个人呆了三天,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放弃读博,参加工作。
乔岁景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乖孩子,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但是决定之后,她反而莫名的觉得心头一松。
读书这条路,她走了很多年,优秀了很多年,但是,也独行了很多年,乔岁景想尝试一次,努力一次,去走走其他路。
不过是再出发。
岁景轻轻的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后仰,挨着沙发边缘,慢慢的把后背躺平在沙发上,好似这样,就有了依靠。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房子里有点沉闷的气氛。
岁景闭着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写着“妈妈”,接了起来。
惯例的日常问候,自从岁景工作以来,每天都会接到一个。
大多数时候没有太多可以说的,问问吃的什么,工作累不累,就该挂了,但是今天,电话那头一直支支吾吾的。
“妈妈。”岁景坐直身体,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宝贝呀,”曾芯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今天上午,李老师给你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读博的事情,让你再考虑一下。”
“妈妈,我已经想好了,而且我现在工作也已经找好了,你帮我跟李老师说一下,不要耽误时间了。”岁景拒绝到,声音温柔却坚定有力。
“岁景,”曾芯苒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你从小读书就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放弃读博,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想想……”
“妈妈,”岁景打断曾芯苒的劝导,一瞬间脑子里又开始闪回那些片段,她顿了一下说到,“可是,书不能读一辈子啊,我总要学会做其他事情。”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响。
岁景知道,关于她不继续读博的事情,他们其实都不同意的。
“妈妈,你先去忙吧。”岁景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喊曾医生。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进行不下去了,曾芯苒只好说,“好,那妈妈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曾芯苒说完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刚想按下挂断键听见岁景那边又传来声音,曾芯苒放在耳边就听见岁景说,“妈妈,以后太忙不用每天都给我打电话的,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就像之前读书的时候一样,好吗?”
曾芯苒在心里叹了口气,应道,“好。”
电话挂断。
这么多年,曾芯苒一直在后悔当年的事情,自那以后她对乔岁景无微不至,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今天晚上她突然明了,有些事情当时做错了也许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跟曾芯苒通完电话,岁景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刚才撒谎了,其实她很期待曾芯苒每天能给她打个电话,可以和她聊聊生活,但是她不想曾芯苒每天为她担心,每天感到愧疚。
她不想她的存在,只是让这世界上跟她最亲近的人每天为她担心。
所以岁景同学,坚持下去,你可以的。乔岁景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
而后爬起来继续整理行李。
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岁景整理完东西后抱本书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慢摇着。
这么多年,读书确实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每当烦躁或者无力从心的时候抱本书看一会儿,她总能平静下来。
这世界很大,书本教会了她很多,也给了她再出发的勇气。
这个房子中,乔岁景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阳台,晚上吹着小风,翻翻书,看一眼万家灯火,让她感觉脚踏实地。
山宁市很大,夜晚也灯火通明,有人正在享受生活,而有的人,才开始学习生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世界很多人,总有人走的慢一点,但是不要着急,记得看看路边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