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哥们,你柯南啊?
怎么才和你呆半天人生经历就变得如此精彩了?
本来只是两个人顺路一起吃个早饭,但现在宋安已经拿着筷子愣了五分钟了,硬是不知道该继续吃还是停下观摩。
最终他还是选择放弃了刚出锅的油条,任由其灵魂随热量而散失,故作淡然地观看唐然调理狗血淋头的社区家庭关系。
“哎呀小孟怎么又冲动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好好说话怎么样?”
唐然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手看似虚虚地抓住着对方握刀的手,实际上根本没法挣脱。他的站位也很讲究,把小孩视线遮得严实,尽力安抚对方。
青春期的孩子浑身劲大得吓人,更别提这种明显精神不安定,下一秒就会就会暴起伤人的,唐然也不轻松,额头上隐隐有细汗闪烁。
太折磨人了,还得控制力道小心伤着她。好想直接敲晕两个人,让他们好好冷静冷静。
唐然忍不住皱了皱眉,系统和他惩恶扬善的时间太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为都快成了半种本能了。
虽然汗是因为太阳太晒而流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唐然露出吃力隐忍的神情,就连皱眉也显得像于心不忍。任何一个围观者看来都会感叹一句“这小伙子人真好”,彻底贯彻了他人生如戏的原则。
尽管能看出唐然在很努力地尝试解决问题,但是架不住当事人之一自己还在煽风点火:
“来啊,有本事就捅死老子!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爹!你吃我的穿我的,不拿钱回家感恩孝顺我也就算了,为了个不争气的赔钱货还要闹这一出,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丢不丢人!”
几个围观的大爷早就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女孩的父亲与她拉开距离,但父亲大概宿醉未醒,理智未回笼,看不懂他女儿杀气腾腾的来势,扯着个破锣嗓子就叫嚷起来。
我焯,这什么傻逼男的……
唐然太阳穴突突一跳,甚至想自己先送那不识好歹的家伙上西天算了。
“你闭嘴,闭嘴!”女孩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尖锐得几乎有些刺耳:“那是我姐!你不配提到她!”
感受着手底下猛地变剧烈的挣扎,他真是有苦难言,女孩叫喊怒骂痛苦崩溃都被他拦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唐然指节上,烫得他心里一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姐都这样了还不放过她?”女孩连呼吸都在颤抖:“她那么好,明明该死的不是她!凭什么还让这种畜牲活着!凭什么!”
刀尖反射的阳光明晃晃,胡乱挥舞时划出的尖锐轨迹让围观的宋安都看着心慌。
千万别一不小心捅到唐然啊,他才刚找到合适的房呢,合租室友不管是死了还是伤了都不太好……宋安在思考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夏季的燥热焦灼到空气似乎都微微变形,阳光下泛白的视角里被投下一片阴影,唐然微微抬眼,发现是宋安。
说真的,直到现在他才算认真观察了一下宋安的脸。
唐然知道这是他的坏习惯,越到紧急的时候思维波动起伏越大,越容易想法突增。虽然有了可以在这种时候聊天的系统之后,这毛病危害程度直线下降。
但有时候习惯就像游鱼浮出水面时吐的那个泡泡,突兀又鲜明,不经意间就出现或消失。
于是他无意识地把目光聚焦在宋安脸上,用视线描摹过他眉眼。
与其说他是俊朗,倒不如说是白净秀气更恰当,明明偏圆润的眼型会让他的长相显得过于漂亮,但高挺的鼻梁和颜色浅淡的薄唇又很好地中和了这一点。
卷毛随意地翘着,几缕落下来搭在额前,在大大的黑框眼镜遮挡下,连微微皱眉的苦恼都显得有些可爱。
好像什么小动物似的,唐然悄悄地摩挲一下指尖,很有闲心地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掐一把。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安的瞳孔泛起暗红,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似的。
只见他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低下头轻声劝了几句,女孩的神情就慢慢缓和下来,唐然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肢体在逐渐放松,有点呆滞地松开手里的刀,金属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大概是注意到唐然在看他,宋安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他眼里的暗红尚未褪干净,偏又长得乖,有种邻居家的文静妹妹每天晚上都会变身富江的诡异反差萌感。
好吧,有点凶,还是算了。
不过这个就是他的能力【安魂】吗,怎么看起来更像催眠之类的,还是说有不同用法?他看我之后我怎么没反应,是不是有什么条件限制?时间,声音,还是肢体接触什么的……
唐然一边想着一边松开了女孩的手,招呼和他们家熟悉的邻居过来把女孩领回家,她爸本来也不住这,几个大爷和保安一起把女孩父亲架出了小区。
唐然风轻云淡地坐回来继续吃早饭,但是宋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垂着眼抿着嘴搅豆浆。明明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但就是给人一种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也确实受了天大委屈。
唐然不知道的是,宋安的天赋能力【安魂】的本质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相关。
看起来像是安抚了使用对象,效果近似催眠。但实际上【安魂】的真正效果是通过肢体接触短期窃取对方记忆,从而转移情感。
至于“对方服从指令”这一外显效果,只不过是人或鬼在恍惚时下意识的行为罢了。
所以他在特调局的定位近似于“专职于收集情报或者稳定局面,偶尔还兼职心理医生的控制系后勤法师”。
就是哪里有事都可以找他的那种□□。
他刚刚简单提取了一下让女孩崩溃的痛苦记忆,好化解僵局,最多三天后女孩的记忆就会自动恢复,只不过在宋安这留下了个永久备份而已。
这记忆光看着就难受,从女孩的视角看来更是暗无天日,即使是宋安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觉得受不了,更别提她这种情感高压锅类型性格的了。
宋安盯着碗里豆浆被搅出的小小涡旋,任由自己出神,落入记忆的重重浓雾中,去触摸另一个人的人生……
酗酒好赌的爸,早逝的妈,努力撑起整个家的姐姐,无能为力的她。
“姐姐小时候没人爱她,但我小时候有她爱我。”模糊的记忆里灯光昏黄,她在日记上一字一顿地写。“明明亲人间的爱有那么多种,为什么偏偏是爸爸举起皮带,而她挡在我面前。”
欠下巨债的爸,牵线的亲戚,被卖出换彩礼的姐姐,一无所知的她。
姐姐出嫁那天她被锁在房里,听闻消息后逃课连夜赶回来的疲惫席卷全身。她趴在年久泛黄的窗户上哭喊,泪眼朦胧间看着姐姐带着红盖头,蒙着眼被生父领向并不幸福的未来。
为什么所有东西都流向不缺它们的人?她感觉自己快被眼泪窒息,为什么只有你要一次次趟过痛苦的河流?
不管不顾的爸,家暴的他,挂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姐姐,没有预期的她。
第三天的时候,姐姐才被放假回家的她发现。冬天温度低,蚊虫异味都还没滋生,所以邻居们没发现;爸爸在别人家玩得尽兴,根本没回过家,所以父亲没发现;渣男丈夫听从母亲的话,觉得她会自己回来道歉,所以他没发现。
她爱姐姐,回了家,所以她发现了。
苍白的,冰冷的,身体僵硬的姐姐。温暖的,柔和的,字字真挚的遗书。全是留给她的。
她不想再质问命运为什么了,她知道痛苦呐喊是没有用的,每一次原因就在眼前她却总是掩耳盗铃。那么多的“为什么”她说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只落得这么个永生无解。
于是她想,这次她总得做点什么。
渣男丈夫被她砸成了植物人,畜牲父亲被她捅了十二刀,但是命大,在医院躺了半年又活过来了,从此听到她名字就发怵。而她被确诊为精神病,被关进精神病院待了一年。
今年年初她出院,回到家里住,她爸不敢和她一起住,也不敢和她争房子,就自己灰溜溜地搬了出去。女孩看起来怎么都正常,说话流利人也漂亮,除了总是在腰上挂把开了刃的小水果刀,偶尔会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出神以外,谁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今天,喝醉了的爸跑回小区找老邻居借钱,正好被下楼扔垃圾的她看见了,于是有了后来的一切。
女孩记忆凌乱又汹涌,在宋安脑海里最后涌现的画面,是尚且年幼的姐妹俩坐在学校的角落里念诗,头挨着头地小声笑着。
姐姐是文科生,喜欢语文,却丝毫没有犹豫地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她。
那么多诗句都已经被遗忘在岁月的缝隙里,只剩一句依旧回响在多年后的每个深夜。
姐姐的笑和泪最终都汇成它,遗书的最后一行写的娟秀:“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
她叫孟应秀。
宋安突然想起在围观群众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他抬眼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处。
没有记忆的这三天,希望她至少能睡个好觉吧,宋安收回目光,想。
终究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