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正理踏进这座国立滑冰训练馆的时候，竟有些犹豫，他抬头望了眼头顶这片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好呢！

    天空高远而深邃，只是十月末的风终究萧瑟了些。

    奥运赛季前站的花滑大奖赛开幕在即，禤明幻停止了夜间训练，转而和国家队的其他选手一样接受系统性的赛前准备。

    明明是同样的一身白色国家队队服，在众多选手中的白发少年却好似发光般惹人注目。

    一群人做着同样的滑行动作，领头的少年脚下的步伐丝滑得如磁悬浮般飘逸，看不出是怎样发力的，轻轻一步就能甩开身后其他人横跨整块冰面。

    例行的滑行热身结束，选手们纷纷四散开来，按照训练安排等待着各自的合乐练习时间。

    虞正理坐在后排的观众席上，这几日他每天都会来这看上一会儿。

    这可苦了一边被派遣过来负责禤明幻安全的木锋等人，抓耳挠腮也不知该不该向上报告。

    因为虞准将并没做什么，也不和禤明幻碰面，就只坐在那看着。

    万一对方就只是饭后散个步溜达到这坐一会呢？

    他能这么大惊小怪每天报告吗？再说了他又该向谁去报告？

    不得不说禤明幻训练时的专注度惊人，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感。

    几乎在场上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的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但他却能做到完全无视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只一丝不苟的在冰面上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动作。

    两个小时的冰上训练时间结束，禤明幻向各位教练告别后，便率先走下冰面。

    虞正理起身离开观众席，走出训练馆。

    乌云像一块巨大的黑布，沉沉地压在天空，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下。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几分急切和不安，树枝摇曳，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

    就这么一会儿，就变天了。

    虞正理靠在墙边慢条斯理从风衣口袋中缓缓拿出一包香烟，轻轻一弹，一根香烟便从烟盒中跳出。

    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动作娴熟而自然。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燃起，将香烟凑近火苗，轻轻吸一口，烟头便亮了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口腔中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吐出。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让烟雾在空气中弥漫，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禤明幻拉着装冰鞋的行李箱走出来就看到了男人吞云吐雾的一幕，皱眉后退一步等烟雾散去。

    虞正理侧头看到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轻嗤一声，掐灭烟头。

    禤明幻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吸烟有害身体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让二手烟伤害到别人的身体，那就是在谋杀。”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虞正理将烟头准确的丢进远处的垃圾箱里，“我的罪案上又添了一条人命。”

    禤明幻正要开口说什么，一条大型的黑色巨贵犬逃过岗亭门卫们的围堵朝着他跑来。

    这是一只年迈的狗，毛发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变得有些杂乱和黯淡。

    它的步伐不再矫健，显得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有力。

    “啊……公主，你不是应该呆在疗养院吗？”禤明幻弯腰抚摸着它的头，“你怎么跑出来的？”

    “汪呜……”老狗的尾巴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摇摆得欢快，而是偶尔轻轻摆动，似乎在表达着它的情感。

    虞正理嘴角抽动，一只叫“公主”的老狗？

    禤明幻联系了宠物疗养院，确认了公主是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跑出来的。

    “实在抱歉，是我们的失误。”疗养院那边的院长很快就带着工作人员来接，一边道歉，一边纳闷。“真奇怪，公主视觉嗅觉听觉都退化许多了，到底是怎么从疗养院那么远的地方找过来的？”

    “它很聪明，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忘。”禤明幻解释道：“之前我有带它来过这里。”

    “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多加关注公主的心理，确保公主能够安享晚年。”院长因为公主的问题和禤明幻见过很多面，所以即使对方身份巨变，他也能很自然的和对方交流。

    禤明幻揉了揉公主的头：“你乖乖跟着院长他们回去，等我拿了金牌就去看你。”

    “汪呜……”它拱着禤明幻的手，耳朵显得有些耷拉，突然警觉地竖起来，发出了警惕地低吼，“汪汪汪……”

    电光石火间，它猛地跳起来将禤明幻撞倒，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流着血悄无声息躺在冰冷的地上。

    木锋等人立刻冲出来控制场面，负责保护警戒和追踪的各司其职。

    不过才几秒钟，年迈的巨贵犬身上刺目的鲜血就染红了地面。

    “救它……”禤明幻双目赤红的颤抖着，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的声音喊道。

    《荀子·性恶》中提到：“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其中的“正理平治"，指的是合乎正道的礼法规范，能够使社会安定有秩序。

    虞正理的名字就取自其中，大概取名者希望他是一个善良的对社会有用的人。

    不过，所谓的正理、正义又是什么呢？是非黑即白，还是利益衡量？

    他冷眼看着眼前这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在一片混乱的血腥现场显得格格不入。

    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宠物疗养院的院长和工作人员们愣怔了片刻，上前查看了狗狗的状况，对着禤明幻摇了摇头。

    一枪毙命，子弹直接贯穿了狗的身体，没有抢救的可能。

    禤明幻挣扎想上前却被警卫们拦抱住。异色的瞳孔目眦欲裂，奋力挣脱了控制，却又脱力跪倒在了血泊中，又挣扎着想要过去。

    “嗬……嗬……”他发着抖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发出野兽般低低地悲鸣嘶吼声。

    虞正理上前捂住少年过度通气的嘴，“用鼻子慢慢呼吸……”

    雨，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天空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纱布遮盖，细雨如丝，轻轻地、密密地交织在一起，从空中缓缓飘落。

    就像是这场令人猝不及防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