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正理站在泳池边上俯视着在水里的少年，“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你能从失误频频做到零失误？”

    你之前的失误是故意为之吗？

    他甚至想这样问，但是一想起那个半夜在湖边蹲着看蚂蚁的孤单背影，虞正理硬生生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即使推拒了所有采访，作为夺冠的运动员似乎还是能感受到身体里因为比赛而无法轻易平息的躁动。

    禤明幻趴在岸边，脸贴着胳膊，漂亮的异瞳里映照出用如冰棱般探究的眼神审视着他的虞正理。

    “虞先生，你知道吗？在体育竞技里有个名词叫‘Zoen’，是运动员进入巅峰状态的神秘领域。虽然听起来像虚构的能力，但偶尔会有运动员宣称自己进入了这样的超常境界。我想今天在赛场上我也进入了‘Zone’，所以我才能完美clean。”

    “是吗？”这种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事情，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幻想出来吧？虞正理似有些烦躁，捏了捏眉心追问：“那是什么感觉？”

    “唔……像是灵魂出窍。”禤明幻闭上眼睛，往后倒去身体放松漂浮在水面：“时间变慢了，我看得见自己在冰面上，也看得见裁判和观众们看我的表情，在一瞬间，好像所有人的情绪都非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客观来讲，人不太可能灵魂出窍。”虞正理试图理解这种没有经过数据验证的论点，“心理学中有‘Flow’的概念，是指人在做某些事情时表现出的全神贯注、投入忘我的状态。你所说的进入‘zone’也是一种高度专注、高效能的心理状态。从运动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二者之间或许也能说得通。”

    “哈哈……虞先生真是有趣的人。”说完，禤明幻潜入水中，在水中畅游一来回后翻身上岸。

    他拿起一旁整齐叠好的毛巾随手披到身上，“虞先生，你有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过有关我的粉丝留言吗？”

    “什么？”话题跳跃得连虞正理都一时无法反应。

    “我只是想要沉浸其中罢了，毕竟留给我时间不多了不是吗？接下来每一场比赛都有可能是最后。”禤明幻没有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坦言道：“或许是紧迫感吧，我在想不如全心全意的去享受当下。”

    是啊，禤氏嫡脉之子，这个身份注定了他未来要走的路绝对不是作为运动员在赛场上蹉跎，而是要在阴谋诡计血雨腥风的黑暗世界坐稳王座！

    “就算会有不得不结束的那一天，因伤退役也好，年纪大了也罢，但我也从来没想过会要这样荒谬地结束。”禤明幻坐到椅子上低着头，语调低沉，“关于花滑，我还有很多的想象，还有很多的目标……”

    虞正理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如丝绸般及肩的白色发丝滴着水顺着优越的眉骨在少年脸颊上滑落，正待开口，却又因少年接下来的话而眉头紧锁。

    “在赛场上，自私的人才能取胜。所以我决定要抛下那些所谓的情绪，只有金牌才是世界的真实。”

    负罪、歉疚、不甘、压力……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关于夺取胜利的野心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禤明幻抬头望着虞正理，“我想要绝对的，毋庸置疑的，压倒性的胜利。”

    否定着自己感受到的情感，灭杀自我，独留对胜利的野心吗？

    看走眼了，虞正理头疼至极的扶额，眼神冰冷，他似乎小看了这个孩子。

    他得好好考虑一下，懵懂纯真的幼弱雏鸟异变为初显獠牙的野性小兽。

    最好是这样的变化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否则他实在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花样滑冰所有赛程结束后，会按照传统举办Gala环节，邀请在最终排名中比较靠前的选手参加，是为了答谢观众所举办的表演滑。

    因为时间紧张，傍晚就正式开始，一大早受邀选手们来冰场集合彩排群舞。

    比起正赛的争锋相对，只为了展示自我享受花滑的表演环节让选手们暂时一派和谐聚在一起玩耍。

    “一个连最基本的身体管理都做不好的选手，就不要妄想最后的胜利。”露娜面无表情盯着站在挡板边滑过来喝水的少年。

    “……”禤明幻不自觉摸着挡板上放置的白猫玩偶纸巾盒，“您还是这么敏锐。”

    那天被公主扑倒的时候稍微扭到了，一开始只是做四周跳时右脚踝外侧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麻违和感，但短节目六练时4S的摔倒，让这段时间因疯狂训练而岌岌可危的韧带撕裂了。

    “不立刻接受治疗，参加这可有可无的表演滑，简直愚蠢。”露娜皱眉低声斥道。

    周围的选手们或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们仍在欢声笑语中享受着彩排前的轻松时光。

    禤明幻打开水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看向场上群聚嬉戏打闹的人们，这还是第一次，被全部的选手客客气气的隔离在了一边。

    “只是一点点小问题而已。”他说完放下水瓶一个压步滑到人群中央，猛地起跳，一个漂亮的4Lz在众人惊呼中啪地落冰滑出在冰上留下漂亮的冰痕。

    “Bravo！”出身维诺蒂斯的艾米莉亚和乌斯曼下意识异口同声鼓掌喝彩。

    他俩带动了周围的人们纷纷为了合群而鼓起掌来。因为禤明幻的身份，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做出头鸟的，这下子都忍不住好奇冲动地和他交谈合影。

    禤明幻来者不拒如同人形立牌的好脾气让运动员们一时没了忌惮。

    花滑这个项目圈子很小，许多人就算是赛季才能碰面，但彼此间多多少少都有印象，更别提禤明幻作为AI裁定时代拿到最多Goe满分的明星选手，一直就是现役选手之间无法避开的研究对象。

    男单运动员们对这样早已预定了花滑名人堂席位怪物般的存在几乎是人人自危。

    其他三个项目的运动员倒没有这样的压力，反而乐于聚在他身边好蹭一蹭这世纪八卦主人公的人气。

    艾米莉亚是五年前才正式跟着露娜女士学习的，是俱乐部最小的妹妹，今年刚升入成年组，此次GP分站赛上拿到了第四名的成绩。

    她冲过去抱住禤明幻的胳膊，略显崩溃地喊叫道：“啊呀巴纳比哥哥，我进不了总决赛，我惨了，我不想回俱乐部，露娜教练肯定不会饶了我。”

    乌斯曼在一旁幸灾乐祸，“她第一站是第八名，因为紧张完全搞砸了，等回去要被魔鬼加练了哈哈哈……”

    花滑大奖赛六个分站，除上一年的种子选手要被国际滑联指定选站避免过早竞争外，其他选手可以任选两个分站参赛，但总决赛只有两站成绩相加前六名的选手才能参加。虽然最后两个分站还没开始比，但是第八加第四名的成绩很明显已经没了入场券。

    艾米莉亚瞪着他，“哼，你又能好到哪去，被巴纳比哥哥破了世界纪录的成绩吓到，自由滑跳跃炸成烟花的人难道不会被加练吗？”

    “我可还有第二站可以努力呢。”乌斯曼滑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膀，他刚刚可是看到露娜教练似乎在和他讲话，“巴纳比，这次只是小小失误，我为了追上你也选了秦羽站，你等着瞧吧。”

    “艾米，你太容易紧张了。”禤明幻拍开乌斯曼搭在他肩上的手，低头看向艾米莉亚，“还有不要只是模仿别人，要找到自己的风格，你又不是她。”

    艾米莉亚紧抓着他的胳膊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她当然知道自己无法取代他们心目中那个人，但她能在这里存在的理由不就是作为那个人的替代品吗？

    “区别对待！”乌斯曼双手叉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