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

    栀子调

    1.梦魇

    血红的溪水汩汩流淌，残破的衣布……狼藉的楼房……枯竭的草木……赤红的火焰在噩梦的缝隙里重燃，乱窜。

    聚焦于一片黑暗之中，厉鬼猩红的双眼在飞行间滑出凄厉的弧线。

    “阿娘！”

    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孩跪坐在千百尸骸之中，推唤着一个身上满是血水的女子，腹部一道深长的刀痕血流如注。

    “阿娘……”女孩咬着唇瓣，泪水自脸颊滑落,双眼倒映着的……

    人间？

    还是地狱……

    女孩怀中的女子——她的阿娘，像一支就要燃尽的蜡烛，在生命边缘徘徊，彳亍……她面色消极，眼帘下的眼眸透露着极端的疲惫，她抬抬手，轻轻抚过女孩的脸颊，又无力地握住女孩的手。

    “惜芸，活下去。”

    骤停……

    只留下一滴泪，一句话……

    女孩的眼中是绝望，无尽的……深沉的……茫然的……

    “来！这里还有一个！”

    一双又一双渗满杀戮的眼睛出现在女孩身边，其中一个人啧了一声，接着——

    手起。

    刀落。

    血溅……

    一股灼烧般的疼痛爬上女孩的手臂，再蔓延，再深入，血溅到了她阿娘的脸，她呜咽着用手去抹，越抹越脏……

    “哼。”另一个人蔑视地笑了笑，“走，别跟个死丫头计较。”

    “她——”

    “不——”

    “配——”

    令人齿寒的。

    阴阳怪气的。

    居高临下的。

    女孩看了看手臂上狰狞的刀疤，蓦地抬头，人已经走远，她痴痴地对着那几人的背影失神许久。

    死啊……

    死？……

    她抱着她。

    她的阿娘……的尸体。

    她伸手去捉。

    捉不到啊，也留不住。

    她身后的火光吞噬了一切，将那古老的村落——她的家烧成了一个传说，一场支离破碎的梦……接着，变得稀碎。

    只剩一缕青烟。

    她显得卑贱，像一只一无所有的野猫，脏得让人嗤之以鼻。

    女孩躺到地上，素色的衣裙被血染得鲜红。

    “嗯？”

    她缓缓坐起来，心中波澜微起，轻轻荡漾。

    方才那些人，都是左手持刀……

    是巧合？还是一种特有的招式……

    她取下母亲腰间的栀子香囊，盯了一会儿，笑了，又哭了。

    报仇……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静默了许久，她握紧香囊，抬起眼眸。

    “阿娘，等我，我不想一辈子活在恨里，但是……”她犀利的目光如刀似剑，却依然湿润，“这屠我们满门之人，我必诛之！”

    大火连烧了五日才渐渐平息，随着烟火逝去的，还有一个叫顾芸惜的女孩——

    她清澈的双眼。

    她自在的童年。

    她不谙世事的单纯。

    皆赴梦。

    ……

    枕上的人已泪流满面，低声唤着阿娘。

    她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淡青色的瞳仁覆了一层雾气。丹唇微启，终究只是对自己说——

    “又是这个梦啊。”明明已时隔多年，还是……

    放不下……

    顾惜芸抿了抿嘴唇，脑中掠过许多零零碎碎的场景，攥了攥手——

    顾惜芸，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