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回到房间，看着陌生的一切，还是有一点不适应。直到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瞬间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随意地拿起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就放下了，假装已经擦干。明明发稍上还有一两滴水再往下滴，人已经走到床边毫无顾忌地往后躺下了。

    头发确实很长了，没干的刘海已经触及鼻尖了。

    或许，该剪头发了。

    看着天花板的灯，恍惚中想到忙忙碌碌的三天就这么结束了，回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好像恍如隔世，但又对每个画面、每个细节都记忆非常清晰。大概是因为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往常。他不经想到，原来跳出日常是一件蛮愉快的事。

    序言没躺多久，想到今天白天答应人家写的歌，于是想趁着记忆还鲜活，试图抓住一些转瞬即逝的灵感，坐到书桌前掏出ipad就开始写歌。

    很久以后，序言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背脊，放松放松，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了。

    窗外一片沉默，也可能是房间隔音太好了的原因，深夜里居然悄无声息。

    小院在云上村最深处，最近的邻里都在十米开外。白天就没什么热闹的，到了夜里更是没有什么声响。

    黑暗中，夏余了猛然睁开了双眼，从梦中惊醒了。她没有动作，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气两秒，然后重重地呼出。接着向左翻转了一下身子，入眼是和往常一样昏暗的房间，然后看向房间里唯一散发着微弱的光的电子闹钟，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夏余了想着，突然想起今天和往常还是不一样的—序言入住了小院。缓缓地闭上眼睛，正打算重新入睡，肚子叫了，饿了，又重新睁开了眼。

    序言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ipad，顺手拿过一边的水杯想要喝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杯已经空了。他端着水杯走出房间，不是意料中的黢黑一片，厨房的灯意外的亮着。

    走近一看，夏余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被吵醒了？”夏余了听到声响正好回头，房子的隔音挺好的呀，不至于吧。

    “还没睡，在写歌。”序言走上前，拿起水壶倒水，“你在干嘛？”

    “睡一半，饿了。”夏余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慢条斯理地包着汤包，“想吃汤包了。”

    序言低头看到桌子上剩余的半袋面粉，挑眉，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半袋面粉道：“别人半夜饿了点外卖，你半夜饿了从和面开始？谈恋爱麻烦，做汤包就不麻烦？”

    21世纪居然还有人，还是一个二十好几的年轻人，在半夜饿了以后从和面开始给自己汤包啊。做的时候难道不会更饿吗？做完了不会天都亮了吗？

    “还行吧。”夏余了正好包完最后一个汤包，一脸完全不麻烦啊，怎么会麻烦的表情，打算开始蒸汤包了，“吃吗？”

    “吃，谢谢。”正好他也有点饿了。

    夏余了把汤包放进蒸锅，两个人站在锅旁一句话不说，直直地盯着蒸锅的动静。看着水沸腾、蒸发成水蒸气，在锅盖上又重新凝结成水，落下，循环往复，静待汤包蒸熟。

    吃完夜宵，困意翻涌成海。

    序言用手掌心揉了揉眼睛，熬了半夜胡茬都长了出来，嗓音都不自觉变成了气泡音：“了了，明天不用叫我吃早饭午饭了，应该起不来。”

    “好的。”

    序言再次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多。

    院子里的太阳正当空，正是热的时候。

    他刚打开房门，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是面粉混合着鸡蛋和白糖，加上牛奶，在烤箱里被烘烤的味道。本来还没感觉，一下子就被这个味道击中，感受到了明显的饿意。

    来到厨房，廊前的地板上，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夏余了正直挺挺地平躺在那吹着电风扇。

    序言走到夏余了面前，正巧山里的风一阵阵吹来，十分舒适。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弯下腰俯身看着她，开口问道：“了了，有什么吃的吗？”

    夏余了睁开双眼，看到了上方倒着的脸，没有起身，说道：“过饭点了，没有吃的了。最后的鸡蛋和牛奶已经送进烤箱做面包了，还有十几分钟才好。”

    序言闻言顺势在夏余了身边躺了下来，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站着了。

    掏出兜里的手机，打算点个外卖，结果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没有外卖。不敢相信地把收货地址定在云上村村门口，也没有任何收获。仔细回想了一下，村里最近的餐馆好像是在民宿楼下，而民宿在整个村子正中间。所以步行过去大概得十分钟路程，走路的话肯定会越走越饿，到了那也不能马上吃上还得等饭做好。忍一忍，马上就要有小面包吃了。

    时间一秒一秒一秒一秒地过去了，实在是难捱。

    序言像条濒死的鱼一样，翻了一面又一面。

    “了了，为什么这里点不到外卖？”漫长的时间里序言忍不住发问，慢悠悠的低音语调似乎不自知地带着一丝不好察觉的委屈，撒着娇。

    “云上村和其他地方有一些距离的，这边的地形主要以丘陵为主，所以村落和乡镇之间比较分散，外卖送过来不是很方便。”夏余了没有睁开眼，但认真地解释道。

    “村里呢？比如咖啡店，就可以开外卖啊。”序言侧过身来，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她。

    夏余了听到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转过身来，睁开眼看着序言，解释道：“云上村的理念呢，是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促进人类和自然长期和谐共处。

    村里不提供一次性餐具消耗太多的外卖服务。你想想昨天那家咖啡店用的都是陶瓷餐具。那可是老板每天一个杯子一个杯子的洗干净的。

    而且整个村的商业中心就在整个村最中间的地段。以民宿为中心，沿着小溪上下展开。民宿楼下就是餐馆，走几步路就到咖啡店了，根本不需要外卖。”

    “可是这样，村里不会少很多创收吗？”序言继续追问。

    “不会，能大老远来到这里的，不是数字游民，就是财务自由的大佬，没有人会专门为了点外卖大老远来这里。”顿了顿，继续说，“云上村交通不是非常便利，特点是环境优美、山清水秀，被人称为云上桃源。第二产业的时候没赶上，直接跳了第三产业，所以村里的目标是提供高质量的旅游服务。”

    话音落，定时的闹钟响起，面包好了。

    夏余了起身，带上了隔热手套，打开烤箱。打开烤箱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也更加香甜了几分。

    序言紧随其后，手脚并用着从地上爬起，坐到岛台前的高脚凳上，饿的实在是没力气了，头无力地枕在胳膊上，只有目光一直跟随着夏余了手里的面包。一米八几的一大只，缩成了一团，像一只饿了好多天的流浪小狗，好可怜。

    只可惜，夏余了这个人，基本没什么同情心。

    夏余了把面包取出来后，放在岛台上，等待变凉的同时从橱柜中取出了茶壶，开始泡茶。把热水倒进茶壶里，茶叶慢慢在水中溶出，舒展开来。透明的水逐渐被晕染成黄红色，同时茶香四溢。

    温暖的茶香的和香甜的面包交织在一起，是完美的下午茶。

    “我等会儿要上趟街。”夏余了一如既往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好吧，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序言吃饱喝足后开始放空脑子，没有问去哪干什么，站起来就要跟着就走。

    两个人走在小溪边，来往的村民一见夏余了，就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了了啊，出门呐？”

    “是啊，外婆。”

    “这个是谁呀？”

    “就是前两天在村里录综艺的人呀。”

    两个人走到咖啡店，序言等在外面。夏余了从院子里开出了一辆小猴子，把挂在后视镜上的头盔递给序言。

    “咱俩就骑这个？你载我？”序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多少有点羞耻了。

    “开电瓶车的话，不能载人。”夏余了语气平和，一句反杀，“你载我，你有摩托车驾照？”

    一脸爱上不上的样子。

    序言闻言，认命地接过头盔，跨坐上车。

    夏余了一个人骑，是自由逐风的少女。载上序言后，秒变小孩玩具车。

    一路上，序言双手穿过夏余了的腰，按在油箱上，在后座费劲地把脚收在脚踏上。视线透过夏余了的头顶，前面的风景倒是一览无余。

    到了镇上，序言脚都麻了。夏余了一停车，序言只觉得—解脱了，秒下车。

    商贩们沿街摆摊，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讨价还价和闲聊的声音。

    序言印象里只有小时候跟着爸妈逛过那种井然有序的菜市场，这几年最多跟着徐哥逛逛大型商超。这么热闹的场景除了电视剧里，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不禁发出感慨：“哇，这么好热闹啊。”

    夏余了熟悉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上，本来只打算买一颗紫甘蓝的，想了想还有序言，最后买了两颗，装进网兜子。

    序言顺手接过网兜子：“大老远来一趟就买两颗吗？不多买点吗？”

    “这么点够了。一次性买太多的话容易坏。肉类会一次性多买一点。”夏余了打开自己的保鲜盒，递给卖肉的摊主，转过头来，“有时候村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也会送一些当季果蔬过来，买太多吃不完的。”

    原本不食烟火的神一下子掉落柴米油盐里，对于序言来说，有一丝幻灭。夏余了本人倒还好，熟练地穿梭在摊与摊之间。

    “为什么还要自己带保鲜盒，这样不麻烦吗？”序言跟着夏余了身边，看着她的保鲜盒，明明摊位上就有塑料袋，还是免费的。

    “我在努力成为一个长期环保主义。”夏余了接过保鲜盒，低头从钱包里翻出零钱给对方，“带保鲜盒顺手的事情，随手就做了。”

    来到了水果摊，夏余了拿起苹果，一个一个耐心地挑着，看起来熟练又老道。

    序言跟着也举起一个苹果，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和其他的哪里有区别，“了了，苹果怎么挑啊？”

    “先看它外表有没有外伤，然后看它好不好看。”夏余了接着拿起了另一个苹果，这个不行，有黑点点。

    “苹果好看就会好吃吗？”序言疑惑道。

    “不会啊。好看比较重要。至于味道，随缘咯。人又不是一定要会挑苹果。”夏余了说得理直气壮，又拿起了一个，又放下。看得出来，这些苹果长得都一般。

    买完苹果，挤出人群，正好有一家彩票店。

    夏余了眼前一亮，说：“我们去刮张彩票吧！”

    序言还是头一次看到夏余了有这么兴奋的样子。

    说着，身旁的人已经踏入彩票店，在柜台前看了又看，最终选定了一张10元的好运十倍，靠在柜台上开始刮彩票了。

    序言一手一个网兜，没有放下，凑在旁边低着头看夏余了刮彩票。

    夏余了刮彩票的方式没有那么干脆，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过程充满了悬念。她先刮出中奖号码和所有的中奖金额，然后在根据金额由低到高一行一行地刮出号码，嘴里念念叨叨：“哇，中了10块！很好…接下来刮20的，居然没中，现在轮到了50……”

    “很好，中了10块钱！”夏余了举起彩票，认真地核对着中奖号码。序言跟着抬头看着彩票。

    夏余了把它给到老板。

    老板问：“还刮吗？”

    “不刮了。”夏余了摇了摇头，收下老板递过来的10块钱，“谢谢老板。”

    两个人走出彩票店，序言看着身边好像心情格外好的夏余了，意外道：“这么开心的吗，这不是还是原来的10块钱吗？一分没多一分没少啊。”

    “不一样哦，虽然它还是10块钱，回到了我手里，但它已经完成了一次经济循环。彩票店老板获得了10块钱的收入，世界上消耗了一张价值10元的彩票，而本人我甚至还为了福利事业做出了微薄的贡献。”

    “那你很棒棒哦。”是序言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观点。

    离开了一下午的喧闹，两个人满载而归。

    回到村里虽然五点不到，但走在村里一路上果然能闻到阵阵饭香了，这家是红烧肉，那家做的鱼汤，后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