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男人

    三月份的春雨总是时断时续,一下起来稀稀拉拉的惹人烦恼。

    从车上下来短短几步路,孟秀慈的鞋面已经被弄脏了。

    屋内。

    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处理遗留的工作,只见挺拔的身形和冷峻的面容,头发一丝不乱。

    相比起来,孟秀慈的形容就有点狼狈了。孟秀慈脱了鞋,径直路过对方,打算回房间洗个澡换套衣服。

    沙发上的男人一抬眼,脸色不大好看。佣人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孟秀慈,大气不敢喘一声。

    “站住。”

    孟秀慈站住了,转身低下了头。“父亲。”

    孟舟川的视线落在男孩的膝盖上,皱眉:“怎么弄的?”

    孟秀慈穿的是一件短裤,而暴露出的膝盖上贴了块创可贴,没能完全覆盖伤口,从血液中隐约散发出一股馥郁。

    “……我自己摔的。”

    孟舟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一切,谎言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孟秀慈垂着的手紧了紧。

    男人收回视线,头也不抬继续工作。“走吧。”

    .

    佣人细心地调好了浴缸里的水温,正要帮他脱衣服。

    孟秀慈避开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佣人退出房间,把门带上了。

    孟秀慈脱了校服衬衣,透过镜子才发现背上多了好几块淤青。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跨进了浴缸里。波澜的水面慢慢回复平静,倒映出一张小脸。

    孟秀慈抱着膝盖,盯着水中的自己看。

    同学的那些难听的话语再次浮现脑海。

    “有妈生没妈养。”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我有妈妈你没有!”

    “孟秀慈是可怜虫!”

    孟秀慈猛地打散了倒影,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第二天是周末,孟秀慈只比工作日晚起了一个小时,然后在房间预习等家教老师过来。

    约莫十五分钟后,家教老师到了,把包放下打了个招呼:“秀慈,醒这么早。”

    这句话算是每周的必备开头了。

    孟秀慈同样点头,“千老师。”

    “你父亲呢?我得和他商量课程变动的问题,孟先生说今天会留出空,但我没看见他。”

    “我不知道。”孟秀慈淡声。

    千老师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温声:“秀慈,别这样。孟先生很爱你的,你何苦……”

    孟秀慈打断了他的话,“千老师。”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望着对方端坐看书的姿态和眼里的漠然,千老师无奈极了,他多希望能释放些安抚信息素平复这个浑身长满刺的小孩,可惜他只是个Beta。

    “好吧,今天我们学Alpha、Beta和Omega三大性别的诞生、特殊性以及冲突……”

    因为这个小插曲,导致孟秀慈一上午都感到烦闷不已。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绕着整个住处外围跑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水池边。

    弯下腰,撑着膝盖,耳边还回荡着心跳声。

    孟秀慈捧了把水洗脸,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一抬头,愣住了。

    这片区域位于庄园最后方,从他出生到现在基本没踏足过。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刚刚那是幻听吧?

    孟秀慈转身,绕过墙体的遮挡,不经意间透过石栏的缝隙看了一眼,随后就结结实实地定住了。

    “孟秀慈最近怎么样?”

    孟舟川矮身回答那人:“他很好。”

    ……

    孟秀慈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直到为了躲开孟舟川的视线,背靠粗糙的墙面,他觉得心跳得比刚刚剧烈运动的还快。

    等到孟舟川可能已经离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探过身影。

    这一下,刚好和花园草坪上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意外打得两人都措手不及,最终,孟秀慈遵循内心强烈的想法,走了过去。

    孟秀慈近乎可以跟对方平视,无他——眼前这个男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在他身上,孟秀慈没有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Beta……?

    一阵微风轻轻掠过,男人的裤腿随之晃动。

    孟秀慈低头,表情一凝,那一刻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

    一对锃亮厚重的金属环扣,牢牢地拷在男人的双脚脚腕上,延伸出的短链条死死连接着轮椅。

    孟秀慈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你……”

    “快下雨了。”男人只是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温和道:“回去吧。”

    .

    一连几天,孟秀慈都心神不宁。

    终于又一次弹错键后,钢琴老师忍无可忍。女人拿起教鞭“啪啪”敲了敲黑板,“小少爷,请您专心点。这首曲子你明明上周就已经会弹了,为什么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孟秀慈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钢琴老师绕着孟秀慈和这架斯坦威转了一圈,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他提溜起来。“算了,你先休息一会吧,调整调整状态。”

    孟秀慈下了钢琴凳,一言不发地拿起一旁的水瓶喝水。

    他拧好瓶盖,叫了一声:“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女老师翻看一本谱子,头也不抬:“如果你想聊使你屡错屡犯屡犯屡错的原因的话,我建议你去找心理老师。”

    “……”孟秀慈抿了抿唇。“您之前说过,您以前也是我父亲的钢琴老师?”

    这句话是她第一天开始教孟秀慈时说的,女人点了点头,“是。”

    “那……您有没有见过我父亲身边的一个Beta?”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

    孟秀慈没有注意到,接着说:“我前几天在后园区见到了一个坐轮椅的……”

    “啪!”老师重重合上了乐谱,语气生硬:“继续上课。”

    孟秀慈怔住。

    女人冷若冰霜,“不要对任何人、尤其是孟先生提起你去过后园那边的事。”

    “……是。”

    不用她说,孟秀慈根本不可能去找孟舟川问这件事的。

    但是他也没完全听话。

    花房里有一群上了年纪的佣人,孟秀慈很少看见他们,他们似乎也有意避开其他人的行动轨迹,存在感很低。孟秀慈至今仍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被追求效率、利己主义的父亲留下来。

    当他出现在花房门口时,一名刚好搬着花盆出来的女佣被吓了一跳,女佣惊讶:“秀慈少爷?”

    这个称呼既有点亲切又有点恭敬疏远,矛盾极了。

    孟秀慈略微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女佣放下花盆,就着裙子擦了擦手,弯腰。“少爷是不小心走到这的吗?”

    这是情有可原的,整个庄园分成好几个大区主楼和数个副区副楼,涵盖各种职能,稍有不慎就可能迷路。

    “不是。”说完这句,孟秀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他完全不认识对方,难道要直接问话吗?又不是审问现场。

    女佣好像看出了他的纠结,主动道:“外头热,进屋坐着说吧。”

    孟秀慈跟在后面,这名女佣看着四五十了,头发黑白交错,皮肤不白,脸上和手上有了些皱纹。

    “秀慈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他们就一起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挨得很近。印象中没人会这么亲切地跟他平起平坐,有那么一刹那,孟秀慈竟然觉得女佣是想握住他的手的。

    为什么?

    “女士,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孟秀慈以这句话起了头。

    女佣笑了一下,“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在了。”

    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孟秀慈的心一提,“那你有没有……”

    “什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见过我母亲?”

    此言一出,女佣沉默了许久。

    孟秀慈焦急地拉住她的袖口,“请您一定要回答我。”

    女佣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温柔,她缓缓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没有。我没见过。”

    孟秀慈失望地低下头,慢慢松开了手。

    “那那个残疾的男人是谁。”

    “秀慈少爷,你说什么?”女佣的眉心不自觉聚拢。

    孟秀慈沮丧道:“就是一个坐轮椅的Beta。”

    女佣喉间一哽,嘴唇微颤,她抓住孟秀慈的胳膊,艰难地发声叮嘱:“秀慈啊,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了,你千万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也不要再去后园了。”

    孟秀慈嗅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这个女人现在非常的紧张……和害怕。

    是和钢琴老师一样闭口不谈的态度。

    他一直不说话,女佣将他揽进了怀里,释放出一丝来自Omega的安抚素。“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会很生气。”

    被抱着,徜徉在信息素里,是温暖的感觉。

    孟秀慈抬手回抱了一下。

    .

    “上个学期期末考总成绩年级第一,孟秀慈。大家要多多向孟同学学习啊。”班主任笑眯眯地把奖状递给孟秀慈。

    孟秀慈兴致不高,回到座位随手扔进了抽屉里。

    这个动作惹毛了他人,后桌猛地踹了一脚孟秀慈的椅子。

    孟秀慈也重重将椅背往后靠,怼歪了对方的桌子。“腿不听使唤就锯了。”

    晚间下了大雨,面对空无一人的饭桌,管家告诉他孟舟川今晚不回来了。

    那张奖状还孤零零地躺在书包里。

    孟秀慈一把抱起书包,极快地往后门口跑。

    到了小院前面,他全身都湿透了。

    “孟秀慈?”

    轮子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檐下。

    孟秀慈抹掉了下巴上淌的水,在被书包挡着唯一干燥的地方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了奖状,摊开。

    男人微蹙着眉,“你过来。”

    孟秀慈站到雨淋不着的地方,男人回了趟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块干净毛巾。

    他把毛巾递给孟秀慈,让他擦干一下。

    他明白孟秀慈此举的意思了,表现出来的再成熟,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你很聪明。”男人又道:“但同时很蠢,为什么不打伞?”

    孟秀慈扬起的头又耷了下去,但其实,听到夸赞他心里是很高兴的。“……我忘了。”

    寒风吹过,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男人扔给他一把伞,“回去洗澡换衣服,吹干头发。”

    “我……那我下次还能来找你吗?”孟秀慈期待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

    “下次?”男人笑出了声。

    看着那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孟秀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兀自念了念这个名字:“孟秀慈。”

    他掀起眼帘,“我有说过我喜欢你的存在吗?”

    心理上的冷比肉身的冷更甚,一瞬间孟秀慈僵在原地,手中的伞攥得死紧。

    “你觉得我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孟秀慈摇了摇头,完全不敢抬头看对方。“……我不知道……”

    但那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从没见过孟舟川露出那么温和而耐心的样子,在这个男人面前。

    “我们是一对,”男人轻描淡写地来了个转折:“可惜我是个Beta。”

    “一个Alpha和一个Beta能生出Alpha的概率有多少,你知道吗?”

    “所以很可惜,你父亲出轨了你的Omega母亲,才有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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