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她戴着耳机,神情凝注。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这座大楼还灯火通明,似乎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不需要睡眠一样。
这座大楼也不需要睡眠。
龚同一熄了工位上的灯,余光中瞥见一脸认真的沈安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公司一号卷王,加个班也要比别人晚。
她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绕到沈安宁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见这个人打字的手一顿,然后一脸淡然地摘下一边耳机:“嗯?”
龚同一示意她看看周围:“人都走光了诶。”
“嗯。”沈安宁看着她回答,手指还放在键盘上。
看着她像是被胶水黏在键盘上的手,龚同一明白了。
看来这家伙是不打算走了,龚同一心里升起敬佩之情。
看看人家,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怪不得人家能拿奖金你只能领死工资呢。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多拿点工资呢,龚同一开始悲叹自己的命运。
沈安宁不解地观测着对方变幻莫测的表情。
“那我走了嗷,你别待太晚。”龚同一收起内心五彩斑斓的想法,迫不及待朝公司大门走去。
沈安宁看着龚同一的背影舒了口气,刚刚突然被拍肩膀后受惊的心脏终于落下。
但没落稳。
因为龚同一毫无预兆地转身又朝她说:“前两天十八楼还有人在工位上差点猝死嘞,幸好抢救过来了。”
沈安宁:“......嗯。”
龚同一终于走了,走到电梯里还在感叹沈安宁已经工作到走火入魔了,怎么在她的脸上看出了死相。
一脸死相的沈安宁深呼吸,重新戴上耳机。
听着耳机里熟悉的死动静,沈安宁莫名感到安心。
只要龚同一不再那么咋咋呼呼地出现的话,这个心会安的更久一点。
“唉东西忘拿了,我这记性。”
沈安宁已经习惯了,龚同一一波三折的,像海浪一样,真不该屈居在这个公司做一个程序员。
沈安宁叹了口气。
耳机里的声音哼哼唧唧地和弹幕聊着天,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五千块?这五千肯定平均分配啊,一个人一千,多好,可以吃顿好的。”
“还没吃晚饭呢~猜猜我下播后要去吃什么?”
“炸鸡......我也好想吃炸鸡啊,好久没吃了,你们喜欢吃吗?”
“对啊,AK直播间的人花了好多钱刷弹幕。哎呀破费了破费了,让我们谢谢AK直播间的家人们,谢谢谢谢。”
“我看到弹幕有人猜对了诶,没错,是关东煮啦。”
这个主播是她一年前无意点进她的直播间后关注的,当时她好像在玩一款什么游戏来着?
反正一把狙甩得飞快,沈安宁人都没看清,对面的敌人已经倒地了。
耳机里的人带着笑意:“威客特瑞。”
后来就时常刷到她,再后来成了这个直播间的常客。
沈安宁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眼睛后知后觉感到一阵酸涩,像有细密的针轻轻地扎着一样,也不特别疼,就是有点儿睁不开。
她强撑着眼睛的不适感保存好当下工作的进度,又备了个份,整理好文件夹后关闭了工位上的电脑。
“欸对了,你们知道生姜被切成四块会变成什么吗?”
生姜被切成四块会变成什么?
沈安宁想,会变成四块小生姜?
她点开手机打算看一下弹幕会怎么回答。
下一秒耳机里传出江江的闷笑。
“会变成,姜姜姜姜啦。”江江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笑吗?你们打问号干嘛,不好笑吗?”
沈安宁扑哧一声没忍住笑。
好冷的笑话。
江江江江。
她承认工作了一天的疲惫心情被江江的笑一扫而光了。
江江此人,喜欢发出一些死动静,即使在直播间人数只有十来个人的情况下都能让弹幕变得异常活跃。
活跃最多的弹幕就是问号。
沈安宁熄灭公司的灯,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办公室。
夜光透过落地窗,轻柔地笼着这层所有人都要走光了的小公司,仿佛要把它同化成夜色的一部分。
沈安宁深呼吸,走出了大门。
“让我们伴随着这首欢快的音乐结束今天的直播,下播后大家也乖乖地去睡觉哦~不~要~熬~夜~夜夜耶耶耶。”
“晚安直播间的大家,晚安派大星,晚安海绵宝宝。”
“晚,安。”直播间那头以一声“啪”为结束,大概是那边的人把门关了要去吃晚饭了。
晚安,沈安宁在心里回答她。
她打算去楼下的便利店吃关东煮。
手机快没电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付款。
江小星刚赢了一千块奖金,心情愉悦,踩着拖鞋哼着小曲儿踱步到楼下的便利店吃关东煮。
“是你啊。”便利店的收银员笑着看她,“今天打算吃啥?”
“是我啊是我啊。”江小星有点惊讶,“诶你认得我啊。”
收银员说:“对啊,你上次付完款把手机落这儿了,过了好久才来找,我们当时还在说你心真大啊。”
江小星心想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有点心虚地抹了抹鼻子:“咳咳。”
这个时间点吃夜宵的人有点多,江小星捧着关东煮的纸碗随便找了个角落缩着吃。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手机也不玩,就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嘴巴嚼嚼嚼。
沈安宁从便利店侧门经过,就这么直直的和江小星对视上了。
一般人和陌生人对视之后,出于礼貌,应该是会自觉地移开目光。
但这个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盯了自己好几秒也不转移视线。
沈安宁强撑镇定地回视。
这个人嘴巴里鼓鼓囊囊的,莫名有点像仓鼠。
江小星的思想已经飘到外太空了,脑子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想法打了好几架,从卧室打到沙发再打到便利店打到月球,再从月球掉到便利店,回过神的时候被面前盯着自己的女人吓了一跳。
我去。
女人穿着褐色风衣,表情淡淡的,身材高挑,长得还有点好看。
只是这么看着她,表情像在骂人。
江小星移开眼神,低头默默盯着碗里的关东煮。
那女人应该没再看她了,余光中她好像推开了便利店的门走向了收银台。
无神论者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耶稣保佑,嘴里再次塞得鼓鼓囊囊。
被盯得快发毛的沈安宁在对方移开视线之后的0.00001秒之后迅速移开视线,打算换一家便利店。
想了想走了还是太刻意了,好像自己被人家盯怕了一样,她挺直腰板,长腿一迈,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吃什么自己拿。”店员背对着她在柜台上摆弄着什么。
今天这关东煮像是被劫匪洗劫一空了一样,沈安宁寻思着平时这个时间点这关东煮机也不会空成这样,现在里边只剩零星几串豆腐和白萝卜,和一点儿汤。
沈安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悲催的社畜,晚饭也吃不到好的。
“您帮我剩下的都拿了吧,汤多加点儿。”沈安宁和店员说。
“好嘞。”店员转过身看了眼汤底,解释道,“本来还剩挺多的,刚刚有个人给快捞光了。”
“嗯。”沈安宁回答。
店员边帮她捞边说:“一会儿还会再下,不过等的时间可能会有点久,旁边有开水可以煮泡面。”
沈安宁接过碗:“谢谢,一会儿再看看。”
江小星嘴里的丸子还没嚼完,蜘蛛感应突然响起,周身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江小星嘴巴一顿。
那个奇怪的女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江小星用余光看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莫名感觉这个女人看着她的,也不是,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碗的眼神有点儿,哀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哀怨这个词。
她开了罐啤酒就着关东煮吃,开罐的声音“呲”的一声,有点儿大,但好在气泡没有冒出来多少。
沈安宁又看了她一眼。
江小星这下不管了,嘴巴凑到瓶口嘬了一口。
隔着一个座位,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哑哑的,还挺好听。
“喂。”她接了个电话,回答手机里头的人说的话,“嗯,在外面吃夜宵。”
“嗯,晚饭?晚饭有吃啊,饿了,就下来再吃了点。”
“好......我知道。挺好的,周末不回去,要加班。嗯好,手机就几格电了,先挂了,嗯......没骗你,真的。”
“好,挂了啊,拜拜。”
这通电话前后没到两分钟,江小星的感觉很敏锐,觉得这个人很不想通这通电话,语气故作轻快,但像是在和上级汇报着什么一样。
但也和她没关系,她伸手捞过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几口。
回去还得剪个视频,最近因为长期坐在电脑桌前,腰也不是很好。
得买把好一点的椅子了,转念一想马上要交这个月的房租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不想这个,年轻人身体好,腰也坐不断。
思绪回来的时候,江小星才发现身边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走之前还带走了吃剩的纸碗。
江小星抬手喝完剩下的两口啤酒,带着垃圾朝门外的垃圾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