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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一年

    “先生,南京来的电报,真是天大的喜事!”

    副官陈志生满脸喜色,左手拿着一封信,右手掀开珠帘,大跨步走进正厅。

    正如平常的一日,父亲端坐在檀木大椅上,手间拿着新刊印出的报纸,例行晨间读报的习惯,垂边的金丝眼镜架在素日严肃的脸上,添了几分儒雅柔和。

    我身为最小的女儿,乖巧的坐在父亲左侧沙发上母亲的身旁。

    在这家中,听话是我义务,我需扮演一个合适父亲身份的女儿角色,到了年岁再嫁与别家,我的姊妹们均是这般,故我那时从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这些时光,真像一颗落尘的明珠。

    父亲慌忙放下报纸,大步走向陈副官,神彩飞扬,眼中迸射出一种莫明的光芒,好似一只撼大树的蜉蝣,终于功成名就。

    “孙先生?!”

    “是的,孙先生将在下月广州任命非常大总统。先生,我们成功了!!”

    “好!好啊!华夏可救!中华可救啊!”父亲的眼角落下了珍珠,璀璨于灿灿阳光下,经年后我翻开史书,惊觉当年的这颗珍珠灿烂了浩瀚历史的一侧。

    “对了,这是南京的宋家送来的信,是给六小姐的。”

    陈志生顺势将手中的信呈给父亲。

    我惊住,瞪圆了双眼,指向自己“给我?”我望向父亲。

    他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阅读起来,半晌,面色柔和,眼角皱出几条细纹,嘴角上扬,笑了,转头看向太太。

    “真是双喜临门,与雾雾订娃娃亲的宋家老三学成回国了。”

    这话如一阵惊雷,震动了所有人,那宋三公子当年南京的英勇事迹可令这些太太小姐们闻之未忘。母亲简直不可置信,试探性的询问父亲“那婚事,左不过是公公与宋老先生杯酒间的玩笑话,那我们……”

    父亲一下蹙起眉头,又变回了严肃的模样,开口驳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长辈立下的约定,哪有小辈变卦的事情。宋家这是明示要与我们家结亲。”

    父亲手指摩搓下颚,略作思索,说道“就先这样,我联系大姐,雾雾上南京去大姐家住一段时间。我与宋家约一下时间,让你们小辈见一下面。”

    母亲紧紧抱着我的身躯,顿时泪湿眼眶,盈盈水光亮闪闪在眼角。“先生,你是要夺我的命!不允许!我的雾雾啊,不可以上南京。”

    “我看你是清闲到昏了头脑,妇人之仁,那宋家也算是南京名门,且只有时昀一子,雾雾嫁去对我们两家都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这家中,我们均似一群住客,父亲才是真正的主人。这片刻,柔弱的母亲拗不动强硬的父亲,命运使我被迫开启了离家数年的南京泊旅。

    离别日偏逢雨连天,汀丝小雨为这座水墨小城点缀虚化幻影,故都随远去的行舟而荡,幻化成多年后梦的伤疤。遗憾多是悄然,悄然如母说“回来后,娘想办法。囡囡别怕。”;悄然如“我回来了。”成了多少年后战火纷乱中那堆土前的话。

    我们沿着水流摇荡了一路,四天行程,日昼未停,我途中有些水土不服,受不了这水上的颠簸,一路上吐个不停。等靠岸时,我竟是一副面色苍白,柔弱不堪的病秧子模样。

    同行的是母亲信任的周妈,她是大哥到我六个兄姊妹的奶母。她说来自绍兴的周镇,丈夫因矿洞坍塌而亡故,领的补偿金被族人以莫须有的名头侵占了去,曾有个儿子后来得病死了,又碰巧镇上闹荒灾,逃荒来到苏州,卖身进了外祖家,后随母亲嫁来我们家中。

    “还打紧吗?”前往姑父家的路途中,坐在纤夫拉的车上,周妈担心的问我。

    我眠着唇,紧咬看牙,鬓角冷泪潸潸,强咽下腹中的翻滚恶心,摇了摇头。

    周妈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上,轻拍后背,无声宽慰我,一如儿时梦魇惊醒后。

    “到了后,我借用一下灶台,为你煮个粥,吃些这个夜里肚子会好受些。”

    在她轻轻拍打下,疲惫许久的身体终于可以解下包袱,我阖上眼。

    经年后,念起她,我便不住泪眼婆娑,这位和善仁厚的周妈亡故在烽火硝烟中,尸骨无存。

    后来,我寻回周镇,在她儿子墓旁为她立下了衣冠冢。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在脑中却总也挥之不去,好似在呼唤我--雾雾。

    拉车穿街走巷,绕进一片繁华的地段。两侧矗立着欧式的雕梁画栋,迥异乎故乡的青墙黛瓦,东西方文明玄妙在此碰撞,交融。街上多是新风尚的妙龄女郎。高跟洋靴在地砖上磴出铿锵声。咖啡厅内飘出幽沉的琴声。转角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与女子调情。

    走街串巷了一阵,车夫才停下来。眼前古朴却又美轮美奂的建筑十分摄人心魄,这是南京检察司长孔文鸿的宅子,姑姑嫁去孔家时我未出世,之后也无甚缘故来过此处。

    里头亮起光来,管家听见门卫的传话后便赶忙跑了出来。“贵客,快请进,太太等候许久了。”他冲我微微一笑“小姐晚上好”。

    我们一行人被迎去了正厅,映入眼帘,一位身穿牧丹花纹旗袍的美妇人缓缓啜着茶,雍容华贵。

    “大小姐好,一路托您照顾。”周妈走上她跟前,和蔼道。我亦忙出声“姑姑。”

    她这才抬起双?,好似如梦初醒,我暗暗窥视她,青白的皮肤,不太健康的白,神色恹厌,浑身似罩上了一层雾气,忧郁冷淡。

    她冲我上下打量了一通,我抬头,正好撞进她的眸,她弯起了眉眼,向我微微一笑,她眼中的冰雪好似消融了。

    “雾雾。你姑夫因职有故,前脚才又去了警署。”“用食否?一路舟车劳顿,我让鲁妈带你们先回房间。”

    她又向外喊道“鲁妈!带小姐她们回房”。

    从侧廊中传出一声回应“哎,太太,来了!”,一位青衫外罩的撇脚老妇人走出。

    她抬手示意向上,满面和蔼。“来,向上走。”

    我们一行人顺着楼梯东转西行,穿过长长的走廊,挂满西方油画,来到红棕漆色的木门前。

    鲁妈推开房门,为我们安顿。“小姐住这间,这位老姐姐住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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