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排除我

    “唉...这孩子。”

    孟景平看着孟元欣长背影离去泛起忧色,她侧躺回榻上朝着虚空中冷冷发令道。

    “密传丞相即刻进宫。”

    寝殿房梁上有一处极其不易察觉的黑影发出声音。

    “是...”

    黑影扭了扭形态,不到几息就变成一个黑衣少年,眼下半张脸被面具覆盖,一颗小痣点在眼尾尤其狡黠灵活。

    她攀着木梁像蛇一般缠绕移动到房顶上,又如同鸟雀振翅轻盈跳往一片暗色。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没回笼的鸟雀?”

    孟元下意识扭头朝一座殿宇望去,回头时随口问起身旁举灯引路的年轻礼官。

    礼官低头垂着眼恭敬答道。

    “回殿下,想来是宫中驿鸽亭尚在作业。”

    孟元回想起自己在驿鸽亭中听见的翅羽翻飞声便也没再问些什么。

    行至半路,正好与牵马返回的萧解与鹤易撞上。

    萧解远远看见她立马咧开白牙笑起来,一边举起手大幅度挥舞一边大声招呼起来。

    “诶殿下!可是来寻我的?快瞧瞧我选的这匹好马。”

    两处光亮合一,孟元将视线到她身旁。

    说来真不愧是武将亲选出来的,这马通体赤红,马鬃干净利落,肌肉在灯火下泛着漂亮的金属色流彩,四蹄踏地节奏有力,它站定时高傲地昂首,而那双深棕眸子也闪着灵动的光芒。

    萧解得意地拍了拍马颈,那马也极通人性地低嘶一声,鼻息喷吐的热气像是包子铺掀笼的白烟。

    孟元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眼光真不赖,倒是匹难得的好马。”

    萧解闻言双眸更亮,双手交叉也像那马一样昂起脖颈来,但气质更多的是少年心性。

    “那是,这马一开始烈得很不服我,不过还是被本姑奶奶制服了。”

    孟元轻笑起来,同时才注意到她裤管和双臂上粘黏的草料和泥土。

    看来这马确实难得啊,怪不得自己走到半路了才碰见她,原来是在马这用了不少时候。

    她看破不说破,又赞了几句后就让鹤易她们回母后殿中,自己则是带萧解出宫。

    “有想好这匹马叫什么名字么?”

    马蹄清脆的声音在宫道上有节奏地响起,孟元与萧解都在马背上一后一前坐着。

    “还在想,不过定要取个与这马帅气相合的名才罢休,殿下你想想看,要是我以后立了更大的战功,那硒阳城各个茶楼里肯定会讲我的故事。”

    她越说越来劲,开始模仿起说书妇的语气来。

    “闲言少叙,且说这萧家长子,单字一个解,战功赫赫无人不知无人不哓,她手持裂月刀,脚踏汗血宝马,杀得敌人是接连败退只敢束手投降。”

    孟元对这段声情并茂的表演莫名熟悉,只听萧解略带感慨道。

    “想起孩童时天天追着殿下给我讲将军故事。”

    宫道里挟起一簇带着凉意的风,孟元垂下眸,将额头靠在她背后似乎也开始回忆起这段往事由来。

    那时候是虞国夏季,孟元听箫漠说她家孩子回都城但总是跟自己不对付还惹了不少祸事,不是家里假山被打掉了一半就是细心养的榕树被萧解吊在上边晃断了枝条。

    想着箫漠曾经也帮过自己免受母皇斥责,于是孟元自荐接下了帮助青春期小孩树立正确价值观的任务。

    当时刚从沙场训练完毕的萧解擦着额上的汗,一见孟元就说自己比她矮,她才应该被叫姐姐才是,然后就被箫漠扯了藤条追,过程中还十分不服气,嚷嚷着喊冤母亲为了一个陌生人打自己。

    这便是一开始的出师不利。

    后来萧解知道了自己是太子殿下,几乎每个小孩子都有对大人身份抱有天真的仰慕阶段,所以她觉得太子身份太厉害了,不仅没人敢冒犯,还有很多大人哄着。

    从那天起她便天天来找自己玩,在某天偷偷留了一封写着歪歪扭扭小字的信说自己是太子,是不是可以让箫漠多放几天休息日跟她玩。

    孟元这才突觉并非是萧解顽劣,而是她从小待在北疆,不知道该怎么跟几乎没有记忆但又想亲近的母亲交流,所以才做出一些大人看来不和常理的事。

    于是她跟箫家母子分别聊了一会,确认心意后才完成萧解的愿望,直到再见时这两人气氛果然活络许多。

    “日子真快,还记得你当时偷偷留下的小信现还在我房里。”

    亏得月光正亮,萧解耳尖上顿然染红一片,她声音带着被孟元戳破囧事的不好意思。

    “殿下!这种东西你留在世上,若是以后被萧家子孙知晓,她们该怎么看我。”

    孟元弯着眼咯咯笑起来。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宫门口,太子府的车驾也适时地慢赶到面前。

    萧解下马跟她告别,最后还提了一嘴那信要好好保存千万别给别人看,孟元当然点点头答应她。

    “殿下,花灯节当日你可不能借口要处理公务,届时我定要拉你去逛逛。”

    她丢下这话便抱拳驾马离去。

    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让她出门,几乎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久没出门过节了。

    孟元放下车帘摇摇头轻笑。

    夜幕如墨,街道两旁的店铺即将打烊,伙计们将擦拭干净的桌椅一对对搬进楼里,这时打更妇也出门。

    她一手挥着蒲扇祛热一手拿着打更梆子,洪亮的喊夜声配着慢短句显得尤其悠长。

    “檐漏湿柴,灶火慎添。”

    孟元抵达太子府时依旧是阿银在门前候着,甚至在看见嬉笑的阿银后自己还不可察地庆幸一会。

    今天赵其添没惹事,太好了。

    “太子夫呢,晚间没出什么事吧?”

    “主夫的男侍被打了板子下不来塌,乌罗正在照看所以没出事情。”

    陈为帷上次因跟小厨房的人互丢泥巴被自己惩罚,看来没了他出头赵其添确实安分不少。

    孟元回到房中,阿银将她脱下的衣服摆在一旁托盘上准备拿去浣洗。

    今日太子府还真是忙透了,上午先是摆宴抓江涅,跟刺客打了一架后又喝了一下午酒,傍晚再面见母皇直到现在才回来。

    阿银在她身后犹豫片刻问道。

    “殿下,今日可要主夫侍寝?”

    说起来,下午的时候殿下好像看主夫的眼神有点奇怪,刘管事说等殿下回来问她要不要侍寝就行。

    侍寝啊...孟元稍稍扬起头,考虑了片刻才回答。

    “让他来吧。”

    “是。”

    浴桶内静水被挤出涟漪,孟元双臂搭在桶沿上渐渐松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窗外传来几声不和适宜的鸟叫声。

    孟元支起脑袋后捧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进来吧。”

    暗卫闻言从窗顶上倒吊垂下,而后以极轻的动作安稳跳在浴桶旁,她从袖间抽出一节手指大小竹筒双手奉上。

    “殿下,百花楼传来消息。”

    看来是有江涅的消息了。

    孟元刚打开竹筒便陡感事态不妙。

    是血腥味,来源正是她手中竹筒。

    她快速从竹筒中拍出纸笺,纸上染着错综复杂的大片暗红晕色,上面的字体也多是扭曲歪斜的形状,可想而知是以一种什么境遇写下。

    “殿下,来见我。”

    孟元沉默地盯着那五个字许久,久到暗卫疑惑抬头才看她发出一声嗤笑。

    “好啊...”

    她的声音充满压抑的危险,仿佛一触即发便是塌天巨雷。

    “你究竟想做什么。”

    孟元将纸笺放进水里,被沁饱水后它倾吐出惨烈的红枝,最后在面前生长成一株小花。

    “芍药。”

    她屏退了暗卫,发生这种事也没心情再洗下去于是快速穿了衣服去书房处理公务。

    七轮扇幽幽转着呼出风,刘释异进门给房中换蜡烛,她每更换一处便将视线转到孟元手中那晃动着极快的朱笔和撇后的嘴角上。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刘释异在她身旁整理册子,冷不丁问道。

    “无事,夜深了,理好面前这堆便去休息吧。”

    她点点头后深深地看孟元一瞬,随后垂下眼皮继续手中事。

    一炷香时间过去,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冷,仿佛隔着一道空气墙。

    刘释异将面前册子理了又理,期间还故意打乱两次又归整好。

    孟元眼睛瞄过一眼她背影,拿起笔慢慢开口。

    “刘管事,那堆册子里可有你在意之人?你是我的内官想看便看就是。”

    刘释异这才停下双手,她低着头,语气带着隐秘的情绪。

    “微臣是殿下的内官,在意之人自然只有殿下也只会是殿下。”

    孟元习惯了刘释异经常的表忠心行为。

    “多谢,不过今日已晚,你该早些休息才是。”

    刘释异转过身子,她眼中微光闪烁,脸上已然生出些凝色。

    “殿下,你若有想隐瞒之事大可继续隐瞒,但一定要爱护贵体。”

    孟元放下朱笔抬眼看她。

    “管事所说何事?”

    刘释异衣袖中互握的手紧紧抓着,鼻音随着她动作愈烈而加重。

    “殿下,难道臣不值得您信任吗?为何今日抓捕江涅您什么都不说,直到护卫将我护在一旁才知晓这都是殿下的安排。”

    她的声音随着质问越来越大,两人之间的空气墙终于被击破。

    孟元揉了揉太阳穴。

    将刘释异排在事件之外是一早就想好的,现场混乱,如果她站在自己身旁遇到意外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虽然自己总是叫她刘管事,但这十年的交情足够将她视为挚友。

    “刘管事,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时局有变...”

    “殿下!”

    孟元未说完的话被快速打断。

    刘释异双腿一前一后跪下,她声音微颤,双眼含泪将双手横举至面前作言官礼。

    “这五日里就有两次刺杀,难道臣真对此时态全然不知?”

    孟元一时噎住。

    是啊,刘释异何等聪明人物,不仅曾是举国皆知的探花,还是由母皇亲自游说指派来的内官。

    “臣自知有不擅之处,但愿意为殿下将不擅变为擅,烦请殿下莫要将臣排出布局之外。”

    字字恳切有力,她抛下了曾经恪守几十年的臣子礼节毅然执言,最后俯身拜去。

    孟元靠在椅背上依然坐得很直,她双眸掺着柔光,双眉在今夜终于有了舒展的机会。

    地毯上被衣摆搓出沉闷簌声,随后又听见布料下落的声音。

    “本宫的内官如此慷慨进言,我又有何理由不接受。”

    刘释异肩头落下一掌温暖引她起身。

    “殿下?”

    孟元笑了笑,捏起衣角给她擦拭脸颊泪痕。

    “但刘管事可得学些护身的本领,若是你受伤了可没人打理太子府内务。”

    刘释异破涕为笑,心中那颗拧巴硬结似乎也因此化成蒲公英般轻盈随风四散开。

    “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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