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快两节课的陈璐窈现在比谁都精神,她懊恼道:“下次一定不睡了,真服了我自己了。”
常秋时把包子往嘴里送,不等啃几口,又着急忙慌的套上外套和陈璐窈一起往教室外走。常秋时应和道:“是是,下次一定。”
“靠。”陈璐窈被她逗笑了。
常秋时脚步一顿,对她说:“你先下去吧,我突然想起来个事。”
“啊?”陈璐窈一脸茫然,“哦好。”啥事儿啊,她心想。
等常秋时跑回五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有些担心何柠的脚,毕竟是自己闯的祸。
他的脚怎么样了,能下去吗。常秋时边回头边想。就是不能,她也没法给人背下去啊。
她转身转得太快,差点撞着身后的人。
“我…”常秋时及时的把那个不太文明的字咽下去。
“不好意思…”何柠也楞了一下,连忙退了两步,冲她笑了笑:“是…找我吗?”
常秋时“嗯”了一声,又问他:“你的脚…”
何柠摆了摆手,表情看起来挺轻松的。他道:“昨天回去冰敷了一下,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就是,谢谢你的膏药。”
常秋时看了眼手表说:“那我们……走吧?别晚了,今天升旗仪式,你是不是还要国旗下演讲啊。”
“知道升旗仪式还墨迹,你们看楼梯口还有几个人?!”级部主任从办公室出来,扯着个嗓子。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说了声老师好,马上就往下走。
早晨天阴的厉害,早读没多久就下起了雨,半小时前雨刚停
一出教学楼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迫不及待往衣领里钻。从鼻子里吸进去一直到五脏都是凉的。
雨后的阳光暖而不刺眼,落在何柠身上好像为他镀了层淡淡的金色。清瘦的少年站在那,好像也让这阳光更柔和。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五班的何柠。今天国旗下演讲的内容是……”
何柠的声音带着点冷调,吐字很清楚,气息很稳,好像……他本该就站在这里。
人群躁动起来,周围一片喧哗。
何柠清了清嗓子,底下又回归安静,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习惯了。
他纤长的手握着话筒,指尖微微泛着点红,天实在有些冷,何柠只穿了件单薄的秋季校服。
常秋时看着主席台上的何柠,又垂下眸,发起了呆。
前面的陈璐窈微微侧了侧身,小声问:“你干嘛去了呀,你和何柠一起下来的啊?”
常秋时抬眸,说:“找他约架。”
陈璐窈噗嗤一声笑了。
常秋时低声解释道:“昨天把他绊倒了,去看看他还能走吗。”
“啊,很严重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看起来没瘸。”
级部主任魏峮一记眼刀过来,常秋时给陈璐窈递了个眼神,她连忙回过头去,站直了身子。
常秋时看了眼台上的何柠,又发起了呆,成绩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感觉自己有些焦虑,脑子里闪过秦琅华失望的眼神,响起几位老师无奈的声音。
“你怎么又是第二!”
“你这次怎么回事?!”
“你能不能再努努力啊!”
“……”
“哎…这孩子也挺好,就是比不上何柠有天赋啊…”
这些话好像又远又近。
常秋时重重吐出了口气,那股烦躁梗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声音通过话筒,响彻在操场上,还隐隐能听到些回音。
何柠下台时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没有过多停留。
何柠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台下那人目光所在并不是自己,一颗心又不甘地沉寂了下去。
很难形容是一种什么情感。
没缘由的期待和预料中的失望。
何柠站到一旁,折了折手里的演讲稿,装作不经意的扫视了面前的人群,目光终于忍不住多停滞了一会儿。
常秋时的五官有种钝感,但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又隐约透出些锋利之势。
少年的心动很简单,有时候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使那颗年轻的心微微悸动。
几节课下来,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常秋时已经饿得连话都不想说了,靠着陈璐窈的几块小熊饼干续命。
冯佳讲课的声音一顿,常秋时嘴一抿不敢嚼了。
“干什么呢,后面那两排?野餐呢!”
常秋时回头一看,中间最后一排一个男生看来正打算给前面的女生递柚子,被冯佳一吼,还没来得及收回手。
冯佳是生物老师,看起来很年轻感觉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听说已经教了好几届了。不太高,看着像软柿子,按理是同学们见人下菜碟的首选,但却莫名有种压迫感。她的气势很足,没有敢起哄的。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引火烧身。
常秋时嘴里的小熊饼干突然不香了,她和陈璐窈心虚的对视了一眼。其实她们在第三排靠窗……好吧还是很明显,常秋时没法继续安慰自己了。只能默默祈祷。
教室里寂静了几秒,冯佳又开始讲了。常秋时迅速把小熊饼干咽下去,舒了口气。
陈璐窈在一旁几乎是隔五分钟看一次表,常秋时默数了下她抬头的次数,想着差不多了,便听下课铃响了,铃一打,不过几秒,走廊里便一片喧嚣。
常秋时的笔没有停,七分钟后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往食堂走。她经常自己一个人,不用迁就别人,也不习惯去融入别人,她觉得也没有必要去融入,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午饭吃的很快,毕竟时间摆在那里。其实不仅午饭时间快,上了高中就像按了加速键一样,日出日落像是一瞬间。
提起上周的事,还仿佛发生在昨天。
晚自习第三节,数学老师站在门口,手背在身后,扫视着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当然免不了有顶风作案的。陈璐窈低声在常秋时耳边说:“啊你看,老赵好像又胖了,我前几天就这么觉得了。他人还没进来,肚子先进来了。”
常秋时憋笑憋得很痛苦。
陈璐窈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立马抬头,而且赶紧拿起草纸演算起来,其实完全是胡划拉,反正赵远看不见。等起码两分钟过去了,她才装作不经意间看表,顺势瞥了一眼数学老师。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秋时终于写完了作文,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自信满满地看着这篇文思泉涌之下一气呵成的作文。
铃一打,不过三分钟,常秋时一抬头,班门口前就出现了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常秋时在他们的嘴对上之前移开了眼,非礼勿视。
常秋时骑着个小电驴送了何柠两晚上,给他带了两天的饭。
直到周三。
今天这最后一道题有点…繁琐,常秋时到放学铃响还没解完。
她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还不离开题,烦躁的咬了咬唇。
余光瞥见何柠已经在门口了。常秋时转过头,看见他靠在窗户台上,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下。
何柠好像有所感应,回过头,视线和常秋时目光相撞。
何柠张了张口,还不等说话,便听她迟疑的问了句:“呃……何柠,能问你道题吗?”
何柠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待他走近一看,恰好是他刚做过的一道,毕竟作业大差不差。
何柠拿起扫了一眼,便发现她漏乘了个数。嘴唇动了动,又想这么快就找出来会不会很让她很挫败。
常秋时看他要说不说的样子,疑惑道:“怎么了?”
何柠“啊”了一声,接着说:“没事,就是。”说罢指给她看。
“……”常秋时还以为怎么了,欲语还休的。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今天状态不好,怎么又犯这种低级错误。
高三的放学铃突兀的响了起来,常秋时一看十点十分了,连忙说:“对不起,耽误你回家了,我们快走吧。”何柠摇了摇头:“没事,不差这几分钟。”
校园里吵吵嚷嚷的,月光还是那么清,像一汪湖水,从台阶上一泄而下。
当常秋时看见校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时她脚步顿住了,车牌号很熟悉。
何柠侧过头问:“怎么了?”
常秋时嘴张了张,又叹了口气,随后说:“我妈突然来接我了,可能有什么事情,今天晚上没法送你回去了。你这个脚也不太方便,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吧,对不起啊太突然了。”
何柠眼睫毛颤了颤:“没关系,我去保卫室打个电话就好了。”
常秋时无意识捏着书包带子:“行,明天我肯定送你。”
常秋时突然想起来还有自己的小电驴,把钥匙往他手里一塞。不合时宜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别说,他这手还挺白。
“你要能骑你就骑,我先走了。”常秋时赶紧甩掉脑子里的七七八八。
何柠笑了笑,跟她道别。
保卫室里还有个高一的学生,何柠往旁边桌子上轻轻一靠,静静等着。
“喂,妈,你怎么还没来啊。”
“啊呀,今天太忙了,对不起啊孩子。我马上就到了,给你带了零食,你就在校门口等我,别乱跑啊!”座机的声音比较小,大概是太静了,还是能隐约听到几句。
何柠看那学生的脸上立马就由委屈变成了高兴,把电话一挂,兴高采烈的就往外面跑。
何柠又往后靠了靠,省得撞着他,何柠嘴角一扯,这孩子高一了还毛躁躁的。
何柠输好电话号码,即将要拨号的时候手却停在半空,过了两秒,他把电话放回了原位,走出了保卫室。
十点多的夜晚,街上还不算很安静。好些成群结伴的学生有说有笑的同行,还有些刚下班的成年人行色匆匆。
常秋时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秦琅华那两条眉毛又皱了起来:“我今天特意等着你,你这什么态度。”
常秋时刚想开口呛回去,无意瞥见后视镜里车座上的蛋糕,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款,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看看你这书包,都快拖地上了,不能往上背背吗。"
“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不是十点就放学吗,不知道的以为你多爱学呢。”
“……”
秦琅华喋喋不休。
常秋时只是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秦琅华瞥她一眼,继续说:“你哑巴了?!”
常秋时终于不装聋了,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最近和何柠走得挺近啊……”
常秋时怕她语出惊人,立马道: “我上周把他绊倒了。”
“怎么回事,严重吗,需要去医院吗。”
“没事,死不了。”
常秋时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一副“别叫我,叫我也不理你”的样子。
秦琅华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怎么说话的,到底严不严重。”
常秋时过了两秒才缓缓摇了摇头。
“用不用买点东西给人家啊……”秦琅华问。
常秋时把拉链拉倒顶,半张脸蒙在领子里,瓮声瓮气道:“不用,而且我也给他买了膏药了。就轻扭了一下,快好了。”
“哦对,我说你这个成绩,怎么没长进啊。不能因为家里没人管你就放松啊,你学习不是给别人学的。”
“你比别人笨吗,为什么别人能考第一,你就不能啊?”
“……”
烦躁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在此刻被引爆。
常秋时猛地坐直了身子,把领口拉开:“是是是,我就是没别人聪明,没别人努力,一没人管我就整天玩。我就喜欢给人当绿叶当陪衬。”
常秋时重新扭过头去,抿紧了嘴唇。
车内气氛降至冰点,比外面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越熟悉的人,越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容易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伤人伤己。
何柠思索了一下,这里也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时间不早了,他还是选择了小电驴。
到楼底下的时候,他下意识一抬头,家里的灯一如既往是灭的。何柠无意识瞥了一眼常秋时家,这次倒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