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酒饮，利刃舞……”轻微的呢喃声在这寂静中却也清晰。

    “万般退却，北走林。呵，豪杰……”吟诵完那咒语般的词句，他略带讽刺地轻叹一声。

    “静疏，可是又料测到何种苦难与悲痛？”问话者只是微微睁眼，显然对好友这种没头没尾的言语已然见怪不怪。

    山间缭绕的云雾在日升中却没有消散意味。

    “尘世命运纠缠，躲不过的，当是祂的安排。既峤，日中前可随我到那无林山山下？”羲静疏依旧保持打坐姿势，只是微微侧头询问。

    “自然是可以。”风既峤微微侧头，捕捉羲静疏的视线。

    眸中依旧是那熟悉的空洞。

    …………

    伴随着利刃入鞘的金属碰撞声音，手腕和腰封上的银铃迅速晃动着，清脆的震荡于风中，渐渐消散。

    女子身着朱红直裾上衣袍收至束腰，藏青色绸布缎分直裙，干净利落。

    若无左手白刃上的鲜血与脸上、手上的血渍，恐怕是无人相信在不久前此地正进行一场鲜血的狂欢与魂体的抽离。

    她一步一步走向蜷缩在断壁残垣间的孩童。

    她的身后聚集着近三千号人。但他们都沉默着，注视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孩童的眼睛追随着女子腰间的剑鞘，他的躯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伴着铃铛的每一次微微振荡。

    在离那孩童一步之遥，她站定。神情悲悯而姿态居高临下。

    “哈……可是拜你们所赐。”她突然笑了下，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即她注视着男孩的眼睛，那孩童顷刻间便化为齑粉，浮散飘落。

    她上扬的嘴角片刻间又被拉平，右手慢慢抚摸了下剑鞘，食指与大拇指轻碰一下，似是迟疑一会儿，又轻碰一下，那些粉末便集聚在一个透明灰色若玻璃弹珠的小球中。

    回望人群，她嗤笑一下，缓缓走进早已准备好的穿梭通道。

    …………

    庄严肃穆的环形建筑内。

    “……我们向遥远的蓝星，向那个温和平静而美好的星球学习着。”

    “那是个幸运的星球。”

    “生活在那个星球的生物没有长久的‘诅咒’。”

    “可是，他们并不爱护他们的家园！”

    “隔着粒子面板窥探着他们的生活改变不了我们星球即将灭亡的事实！”

    “支持矿金属资源大规模开采！”

    “发展攻击技术！……”

    …………

    弧形会议场地内的场面一度疯狂，相同立场的人忽视着旁人的一切干扰，像万万年前的原始人举行祭祀般吼叫，试图借此来向其他阵营展示自身蓬勃的生命。

    仿佛每个“灾难”发生前都需要一个领袖来鼓舞士气，一堆愚蠢的腺上激素飙升的类草履虫便疯狂跟随。

    …………

    但有人激烈争论时也有人静观其变。

    “‘羽翼’和‘气根’谁家票数会更多？。”带着黑色面具的女人侧身询问，末了，用手拨了拨酒红挑染大波浪。

    “反正最多的是‘天平’。”说话的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混乱的人，以微乎其微的声音回答。白色的面具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

    她看向弧形对称点的那个人，那人也处于重要之位，却与两侧的剑拔弩张之势格格不入。

    似乎感受到那视线，女子头微动，看向人群。而白面具也早已扭过头。

    “这确实是。没有什么比混乱之中保持中立更明智了。”黑色面具揶揄道。

    “噢～这氛围，‘羽翼’要占上风了。”黑色面具的语气就好像面前并不是严肃的关于星球未来应对方案，而是对日常的球赛的观感。

    “这可不妙。”没有得到回应，黑面具便小声嘟囔。

    “现在这个情况下还在争执立场问题，完全就是……不合时宜。”一时间无法回应黑面具的黑色幽默，白色面具抑制嘲讽的冲动，语气突转，只能无奈轻叹。

    况且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可没有资格自称文明与友善，更没有资格评判其他星球的文明。

    冥鎏的人类一步步走到如现在，在瞻前顾后理智分析之时，可是很忌讳这样冲动的观点碰撞。

    …………

    据专业人员的权威学说，驳影星有近百亿的星龄。

    星球管理高层多数都是冥鎏人——自称为冥鎏族的那些人们，或极其反对星球易名决议的人。

    只有少数时候，才会看到不同地域或者文化认同的人在政坛高处行使权力。

    驳影非其最先用名。驳影星球的人民表面上普遍表现为性情清冷且不失感性，相关人士的解读“驳影”这个词的内涵为“辩证是非”，充斥着满满的辩证与理性色彩，便是大众难以支持的原因之一了。

    对于有着璀璨文明“冥鎏”与“未落”时代，星球名称都明显地表现出带领全球人迈向希望的内涵，如今的“驳影”却好似笼罩了一层阴霾。

    而星球唯二易名之时，便是冥鎏以外思想渗透与权势巩固之刻。

    但星球不属于冥鎏人，他们不会去以恶意手段剥夺同类的生存空间与权利，这也是冥鎏文明为大众接受的原因——尽管近五分之三都是冥鎏认同体系的区域文明。

    …………

    冥鎏3312年，阴郁的冥鎏星人难得举行了一场全球大型仪式庆典——关于发现宇宙“同类”文明的庆典，只是因为在那一天他们真真正正地发现了在他们世界之外的“世界”，文明之外的“文明”。

    同年，为庆祝花费大量投资的豪赌有一定的获利，冥鎏的星球议会高层决议将“冥鎏”更改为“未落”——光明不灭，文明不陨，冥鎏未落。

    尽管投票结果并不如愿，但高层还是执意更改并通过议案。民主规则流于形式，顿时引起一片骂声。

    至此，冥鎏仅为未落星人的群族称呼，及某片区域的人群划分。

    再说，自从3310年，第五次技术大革命后，冥鎏星人不断对前几次技术革命的已有成果进行改进与创新，最终得到了期盼的结果。

    磁粒子传导技术的完善，耗费了当时可以使用的已知的大量金属与矿物资源，终于使得遥远的神秘星球蓝星的画面传播至未落星。

    自此，他们更为便利地探索着、窥视着、学习着蓝星文明。

    此后陆陆续续出现了泾渭分明的三大阵营——激进的主张对外扩张的“羽翼”，保守的坚持发展本身抵抗外来危机的“气根”，中立的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效仿蓝星华国理念的“天平”。

    3345年，星球议会再次通过更改星球名称的议案，将“未落星”更名为“驳影星”。同年，全球完成233个领地统一，并在相应的辖区设置了管理机构——祇驿馆，并从星球议会中心的总务处派遣4~5名人员驻扎馆内，配合中心管理。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会不会潜伏着一场灾难或者这些事物的存在本身是否就为一场灾难，尤其是三大阵营持续百年未倒。

    …………

    蓝星华国胜利后、独立后、强大后，三个组织势力也是日渐增长。

    但不管以何种结果落幕，那一场场巨大的文明浩劫与血泪的斗争都震撼着冥鎏人。

    他们欣喜于蓝星上有个文明大国与他们有如此相似的文明，但同时又为正在遭遇着痛苦的远方陌生人而悲伤。

    但好在，信念支撑，文明不灭。

    …………

    “然而事实是，‘羽翼’探索、借鉴学习蓝星文明时，消耗了年度供给的固定量矿金物质能源。根据千年前的摩那维人的预言，我们将在接下来的40年中迎来一场重大的盛典。而众所周知，摩那维人向来有‘自然使者’的称呼，我们无法确定他们的盛典是属于摩那维族群的、自然的还是人类的。但是不管怎样，当前，我们应该加强防御武装力量，研发更有价值的攻击型武器集中力量应对未知，而非一味将重心放在新式毁灭性武器……”

    “好戏开场。”黑面具偏过头看着白面具，戳戳那面具下的面颊，被躲开后笑更是灿烂。

    “看着你胸前的巨丑无比的气根勋章，我就毫不意外你会说出这翻言论，克里。”说话的人语气无不透露着鄙夷，她胸前别着‘羽翼‘的徽章——侧头展翅长啸的游隼。

    “德莫，你们羽翼厚颜无耻地提出大规模开采资源，透支星球的生命，只是为了那个荒谬的迁移计划……先不说你们是否能够研制出来，就说你们那激进派思想，这生存之地不被你们毁了就不错了，还，还……”克里·默维蒙试图在脑瓜中搜寻侮辱性极强的问候语，但结果显然是徒然。

    身为“羽翼”和“气根”两大组织的首领，德拉·斯里南和克里·默维蒙已经交锋多年。

    有趣的是，她们总是忽略另一个组织——“天平”。

    当然，“天平”的最高组织者解勿衍也从来不乐意掺和一些不必要的是是非非。

    终于，在她们进行多轮的争论之后——

    “砰砰”，坐在圆弧切点的会议最高管理权限人依旧不耐其烦地敲着桌面，以维持秩序。

    没多久进入下一个进程。

    …………

    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所谓末日，驳影却愈发难以凝聚三大阵营的对外一致性。不管哪个区域，驳影星人自古以来就是冷漠而坚毅的独行侠，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团结”，只是阻碍他们自由行动的枷锁。

    即使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集团，组织，集会，团体，但是本质上的趋利避害是难以撼动的。

    …………

    街道两旁的枝叶的影子被暗玉的光投射于建筑墙面。

    “终于结束了，我快憋死在那个圆弧里了。”黑面具女人扒了几下额头两侧的头发，撩撩发丝别在耳后。

    这时她们都已经脱下面具。

    “走，先找那两口子算账。”白面具阴恻恻地笑着。

    黑夜一如既往地吞没行人的行色匆匆与从容淡定。

    今日昏黄的暗玉玉光拉长着行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