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的六月,临近期末周,身为班长的贺辞因为帮同学补习而回家得稍晚了些。
她住在外婆家,从所读的戚怀一中回家要经过一条旧巷子。这一路上都没有路灯,她每次晚自习放学都走得很早,以免遇到不测。
外婆也叮嘱她,如果回来得比较迟就绕大路走,切勿图近而走小路。
那条小巷子的对面是一所职高。被众人认为不学无术的混混经常在这里聚架闹事。贺辞欢的想法不同大众,她认为职高生不一定非是地痞流氓,他们只是成绩稍差了些,不能以偏概全,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况且,不少同贺辞欢交好的朋友也在抵铭职高读书,性情很好也很仗义。
在此种心理的促使下,贺辞欢极少走大路,哪怕是迟点回家,她也依然走那条小巷子。
说怕自然会有一点的,但侥幸和图省事心理远盖恐惧,她平常都是攥紧书包带一口气跑过小巷,也没有遇上过什么特殊情况。
直至那晚。
以往也会有三两学生与贺辞欢同路,而那晚她帮同学补习忘了时间,离校很晚,平常是十一点放学,她近十二点才回去,自然无人与她作伴。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贺辞欢一路上走得很快。她在两条路中依旧选择了小路,临近小巷子时,她听见了除了自己喘息声的其他声音。
那不是流浪猫狗的叫声,那声音明显是人的,无力、嘶哑,像是嗓子里有一口未吐出的老痰。
一瞬间,她拉高了警惕,放慢了脚步,书包被她抱在怀里。在微弱的月光下,贺辞欢挪到墙边,弯腰捡起一块红砖,接着蹑手蹑脚地缓缓朝巷子走去。
贺辞欢完全可以返回走大路,可那一刻她也不知为何被给予了莫大的勇气,想靠近,想寻找声音来源。
她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人不是每一刻都由自己控制,当你不自觉去做一件事时,这是上天的旨意。而你将遇见的人,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她的行动几乎完全不由大脑控制,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长而昏暗的掉漆旧巷子里,一位不知名少年倚在墙上,微弱的月光不足以照亮他的面容,她只能看见男生侧脸的轮廓。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很高,清瘦的身材洒下一片阴影。
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冷气,危险而神秘,使人不敢轻易接近。少年身着一身黑,几乎要融于夜色之中。
贺辞欢只在巷子里探个脑袋,男生似乎没有发现她,她见他直起身,弯腰,伸出手拍了拍地上躺着的人的脸,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
方才她的心神都被这气场强大的少年吸引了去,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少年的脚下还躺着几个人。而贺辞欢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人发出的。
两个人,好像都是男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巷子里太暗了,贺辞欢看不出来他们身上是否有血。
少年骨干分明的手沾着血迹,像一只魔爪般制住了贺辞欢的脖颈,剥夺了她此刻的所有呼吸。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贺辞欢的双腿不禁发软,全身都被这一幕骇住。
“咚——”的一声,贺辞欢手中紧握的红砖落地,在安静的巷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被这一声响捉回神,她暗想不妙,再次抬头时,果然看见巷子里的少年蹙眉望向自己。
巷口没有四周墙壁的遮蔽,月光此刻不被云层所拦,直晃晃地洒下,少年把女孩整个人都看在眼里。
随意的低马尾,干净的一中校服,不沾泥灰的小白鞋,双手紧抱着胸前的粉色书包。
贺辞欢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眼睛。
漆黑,隐忍,晦暗不明,像是嗜血的恶魔般毫无感情。
在对视的一瞬间,莫名的冷意爬上了贺辞欢的背脊,心脏在这一刻骤停,忽而鲜明地狂跳,一声大过一声越来越急促。
黑衣少年收回沾血的手,直起腰,贺辞欢见他有所动作,心头掩不住的恐惧愈放愈大。她不作思想,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反身往反方向狂奔。
少年的眼前空留洒下的月光,他听见少女奔跑的急促声音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直至看见大路上暖黄的路灯光,贺辞欢才停下脚步,回头望一眼漆黑的小路,心有余悸。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这位少年。
梦中她被他抓住囚在一隅,男生显见青筋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在她濒临窒息之际蓦然松手,玩味至极,低头在她的耳边私语——
“离我远点,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自碰见黑衣少年后,贺辞欢这段时间夜里放学都没敢走小路。白天她特意去小巷子里看,地上只有不平的大小石块,看不到任何血迹。
这件事情她没和外婆说,以防她担心。但那晚黑衣少年的身影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骇住了她,她理应尽早遗忘这不好的回忆才是。可白天贺辞欢走小巷子回家时,却莫名期待他的再一次出现。
高一的暑假,贺辞欢得空和在抵铭职高读书的好友一聚。她无意间把那晚的经历说起,其中一位和她关系较好的女生回应道:“你说的这件事还被主任全校通报了呢。”
那群人是抵铭的学生。聚在巷子里斗殴。
女生名为方温荷,与贺辞欢初中时便交好,她道:“听说主任去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学生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是被打晕了。”
“不过那两个人是来找江醒的茬的,谁知道被反击得体无完肤。”
贺辞欢:“江醒?”
方温荷点头:“他就在我隔壁班。反正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毕竟以一敌二...啧啧啧。”
“那他被学校处分了?”
“那三人都被处分了。不过说起来江醒还是处分最轻的。其他那两个人只是晕过去了,也没受伤,但江醒好像挺严重的,上次见他手上还裹着纱布。”
“虽然说江醒不惹事,但他绝对算不上好人。”方温荷朝贺辞欢笑道,“如果你撞见之后大喊大叫而不是逃跑,说不定他也把你一起解决了。”
贺辞欢回想起那一晚江醒望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方温荷说的,真的有可能,像是江醒这种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个暑假,除了偶尔和好友出去玩之外,大部分时间贺辞欢都待在家里预习高二内容。
初中和高中的学习难度相差很大,贺辞欢学起来有些吃力,特别是理科,她有些跟不上。
家里来人的时候,贺辞欢会提前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学习。每当经过那条小巷子时,她都会想起那晚,以及那位名为江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