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1：12

    钟豫躺在寝室床上，想着等再过两分钟，到11：14就关手机睡觉。

    11：14

    李理的生日就是11月14日。

    钟豫退出相册，手机关机放到一边，翻了个身拉拉被子，带上眼罩，闭眼。

    这会还睡不着，又开始想李理了。

    四年前，高一军训。

    4班外面排着两行队，一行女生一行男生，排队领军训服。钟豫站在队伍中间，他本来是在看旁边花盆里的那堆枯枝烂叶。一个还挺长的暑假过去了，原本的花草没人打理，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枯萎，一碰就碎。

    高中啊，必须得住校。

    想到这，钟豫烦躁地伸个懒腰，向上提了提书包，视线从花盆转到前方两行队伍中间。

    这个班应该没几个人是一起从初中升上来的，因为到现在都没什么人说话，基本每个人都拎着书包，憨憨的站在那，目光一会和钟豫一样看看旧花盆，一会在新同学脸上稍作停留，如果一不小心对视上就马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还好，大家都不是很熟悉，钟豫想着，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互不相识。

    “李理！”钟豫听见对面女生压低着声音轻轻叫了句谁的名字，前面有个男生动了动，他本来是在看栏杆外的树桠，钟豫盯着他等他转头过来。

    他转过头来了，戴着黑框眼镜。朝着那个女生的方向略显惊讶的微微一笑，真的只翘了一点点嘴角，抬了下手，整套动作都懒懒的，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哇，这个人好酷。

    钟豫想，这应该是他对李理的第一印象，后来同桌，再后来分班，到现在念大学，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第一眼也没有什么惊艳的怦然心动，只是好像莫名其妙就记住了，记得他那天还穿着很普通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还是一副初中生的打扮。

    不过后来很快就不是了，他学会了很新潮的穿搭，涂鸦的衬衣，工装牛仔裤，黑框眼镜也换成了流行的圆框……

    钟豫又翻了个身，还没睡着。

    都怪刚刚室友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在床上懒得动就选了真心话。结果一上来就抽到感情牌，问有没有谈过恋爱，当时钟豫就笑了一下，大家都知道他上大学这么久也没谈过朋友，对床室友也坐在床上，就问他喜欢的人总有吧，喜欢过也算。

    “喜欢啥类型的啊，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起过。”

    “就是嘎，你不说我们平时也没法帮你瞧着啊。”另一个室友坐在楼梯上，拆了包薯片边吃边问。

    “哎不对，我记得钟豫他说过好像是有喜欢过谁，高中吧是不是？”还有一个边打游戏边说，头戴式耳机挂了一半在头上。

    “是有个喜欢的，”钟豫抽了牌之后就又躺下了，一边手伸出来理了理头发——有点长了，好久去剪剪，“不过没在一起，也没表白，后来都没咋聊过天。”

    “哎小于这是有遗憾啊，咋样啊她？”对床问。

    “他啊，”钟豫闭着眼睛想了会，分班的时候啥样记忆倒是有点模糊了，不过第一眼的黑色眼镜框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他帅呆了。”

    寝室里安静了一会，只听见打游戏的那位按键盘的声音。

    “咔嚓咔嚓，”吃薯片那位叫齐川，没一会就继续吃上了，“哦，有多帅？”

    “什么，”对床翻身起来，掀开被子冲着钟豫道，“你个浓眉大眼的，不行我给曹姐说一声让她放弃了。”

    “啊不是等等，曹姐喜欢钟豫？你听谁说的？”打游戏的终于停下了，一激动耳机全扯下来了。

    ......

    几句话过去，大家也没再提刚刚钟豫出柜的事，收拾收拾也都上床准备睡觉了。

    还是没睡着，估计十二点多了，钟豫翻了下被子，又压好。

    按照平时的规律来看，今晚应该不会梦到他，因为平时都是白天没想起他晚上才会梦见。

    有点贪心了，钟豫想，白天已经想过他了，晚上就不见了吧。

    不过还是挺想他的，晚安吧。

    十二点半，李理睁开眼，睡不着。幸好明天第一节课九点多，如果不吃早饭的话至少也是能睡够八个小时，前提是别又失眠到很晚。

    眼罩找不到了，今晚月亮还是挺亮的，刚好从外面一棵树的枝桠缝隙中照过来打在李理这边的墙上，一阵风轻轻吹过，枝条影子有点晃，像老式的投屏电影。

    投屏电影。

    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面图新鲜把黑板换成了白板，没剩啥钱来装电脑了，就安装了投影仪，刚好配上白板一起用。有次学校活动，是运动会还是艺术节，晚自习全班在教室看的电影，钟豫坐在窗边，自己坐在他旁边。那晚的月亮也是挺亮的，也像这样把树影照进来，打在课桌上。

    钟豫的脸其实看不清，随着白板反射的光忽明忽暗，他也不敢看太久，也说不清这样的场景是真实存在过还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李理翻了个身，正对着映出树影的那面墙，伸出手碰了碰，不过这并不是是钟豫当时的课桌，李理收回手，望着墙上的影子发呆。室友的呼噜声一直响着，凌晨一两点，李理终于勉强睡着了，不过睡得不深，总感觉自己还在那个高中的教室，还在看电影，旁边的课桌上树影轻轻晃着，同桌的那个人也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问他在看什么。

    李理其实最喜欢钟豫笑起来，他觉得那是他见过最有感染力的笑。钟豫笑的时候总是眼睛眉毛还有嘴巴一起动，他眼下有一点点卧蚕，有时会露出上面几颗牙齿，他的虎牙长得比较靠前，即使只是微笑时候虎牙也会在嘴角露出来一点点。

    李理很想自己的表情也像钟豫这样有感染力，笑的时候能够调动起所有五官，而不是抬抬嘴角就完了，他总觉得要是当时自己也像钟豫那样会笑会闹，也许他们会晚一点分开呢，说不准会一直当好朋友呢。

    又不是重生文。

    不到六点，李理就醒了。

    室友的呼噜声停了，墙上也看不到树影了，天边有点泛白了，李理算了下自己可能还没睡够四小时，脑袋还是晕的，有些痛。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刚刚做梦梦到的那个笑脸，不只是晚自习看电影的，有第一次见面搬桌子的时候抬头冲他笑的，周末先收拾好东西坐在课桌上边玩手机边等他一起坐车的，过生日的时候挖了一大勺奶油的，上课转笔转飞出去把自己气笑了的......

    睡不着。

    李理打开相册，一个三年前建立的相册，已经很久都没有新的照片放进去了。李理一张一张的翻过去，从最开始往后翻，一般翻到五分之四就不会再翻了，因为那后面的照片都是分班之后再存的，有些是从原班主任朋友圈里面保存的，有的是原来班上的同学发的...总之不是他自己拍的。

    他还是很喜欢拍照的，也拍过很多钟豫。当时学校查手机查得严，他从家里找出来一个挺小的古董傻瓜相机带到学校里去，抓拍一些钟豫没注意到的瞬间：

    上课把头低下去偷偷吃零食，刚塞到嘴里就把头抬起来，零食含在嘴里趁老师不注意赶快嚼几下，手上的包装袋还来不及扔；体育课回来想都没想直接拉开爆晒了一节课的碳酸饮料然后被滋了一脸水；把桌椅翘起来一晃一晃差点仰翻过去......

    他还是记得很多的钟豫的。

    六点半，钟豫被吵醒了。倒霉室友下床了，他今天有节早八。钟豫还睁不开眼，听着室友把洗漱间的门关上，开水，哗啦啦一阵，关水，开门，换鞋，开门，关门。另两个室友应该还没醒，但刚刚洗漱间的门可能没关好，听得到有只猫在外面咪啊咪啊的叫。

    左右睡不着，钟豫把手机打开，点开一个相册。存相册这个习惯也是跟李理学的，刚刚加上李理好友时他就去翻人家空间，看到了好多个相册，有出去旅行的，有家人合照的，有小猫小狗的，他点开那个小猫小狗的相册，看到一张李理抱着猫的照片，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眼睛很黑，李理搂着猫，猫面无表情，李理也面无表情，连抬眼的角度都一模一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钟豫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长按保存了，马上切到自己空间，建立了一个相册，名称只有一个L，当然是私密相册，把这张照片存了进去。

    然后就养成了天天存照片的习惯，一些聊天记录，寒假养出来的巨轮和火苗截屏，李理发动态艾特他......存着存着都有一千多张了。

    有时候实在有点想他的时候翻一翻，不过钟豫一般从中间开始看，因为最早期的时候全是钟豫自己变态兮兮的去李理空间朋友圈哪哪存下来的，还沾沾自喜的给自己评论说李理这不会是在暗示自己给他送啥啥啥吧，实在是没眼看。

    聊天记录好长好多，但是也是看过一遍又一遍的，有时候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心情，再看的时候只剩下深深的怀念。

    他还是挺想李理。

    这也不怪钟豫老是想李理，只是因为这会要五一了，之前的班长在高中班群里面问五一要不要聚一聚，大家有空的基本上都说好，钟豫也说要去，他还多问了句当时分去文科班的要不要也喊上，还欲盖弥彰的夸了几句当时一起分过去的语文老师。班长也是个行动派，当场决定要给文科班的那几个人打电话。

    七点半，李理断断续续睡了会就下床了，洗漱完吃完早饭往教室走的路上就接到了原来班长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