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之前,周禾心不在焉了两天。
就这样到了周六那天,他是开车到陈绥安家去的,人一老早就等着。陈绥安还说先坐坐,周禾心急,直接拉着陈绥安出发了。
“下个月我和夏云的婚礼。”陈绥安把副驾驶的窗户降了一点,“等回去就把请柬给你,下周我们挑礼服,记着来选伴郎服。你知道的,我相信你的审美。”
周禾知道他在缓和气氛。
这两天自己的表情一直僵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他点了头,然后按照导航,打方向盘进了一个小道。两侧都是盛开的木芙蓉,越到墓园开得越多。
方时意最喜欢的花就是木芙蓉,为他选在这里的人很用心。
陈绥安看出了周禾的心思,“这里是他哥方时愿选的,方时意葬礼那天我也是头一回见他。”
他们驶入停车场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车库出来。周禾只看了一眼,无他,来这里的,都是来悼念故人的。
“在前面,”陈绥安在前面引路,周禾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顿饭,临走的时候,方时意专程去花店买了一束洋桔梗。那花很好看,当然,抱着花的人更好看。周禾不知道是因为花,还是因为人,那天的记忆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下次你要送我洋桔梗。”
没有想到这个下次,就到了如今。
方时意的墓碑上还有水的痕迹,被太阳一照亮晶晶的。光透过中间的棱镜在地上撒下了一道彩虹,正好洒在墓前的那束茉莉上。
周禾突然就想到了刚刚那辆迈巴赫。
“我去外面等你。”陈绥安拍了拍周禾的背,“和他说说话吧,时意也在等你。”
最后就留下了周禾一个人。
他蹲在墓碑前,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卷起了他的衣角,那彩虹的光洒在了周禾的手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发着光。
真正到了这里,周禾不知道从何开口。如果问一个已死之人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复。这个问题虽然是周禾想问的,但并不是当下最想知道的,或许应该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可复生,方时意他真真切切永远的躺在这里了。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要是放在几年前,周禾能在这里大骂方时意一顿,然后哭得泣不成声。现在的他只能站在墓碑前,沉默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时意,我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周禾放下了那束花,右手摩挲着左手上那枚戒指,“另一半一直给你留着——只是我一直……”他咬了咬唇又道:“我想见你,每一天都想……”
陈绥安在墓园外点了第三根烟后,周禾出来了。看见人来,他很快将烟掐灭,然后走了过去,“走吧。”
周禾的袖口沾上了些花的露水,现在留下来一小块水渍。他的眼眶是红的,陈绥安一句话也没问,只是他约晚上聊一聊。
周禾答应了。
周禾收到陈绥安发来的地点时,恍惚了一刻。SG是他们从前常去的地方,店长是一个年轻男人,也是和他们一个本科毕业的师兄,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晏哥。
SG是他们仨的秘密基地。他和方时意在一起的事情,除了陈绥安,他是第二个知道的。
到了晚上,SG的人就少了。还是和几年前一样,零零星星的只有一些社会人。到如今,如今周禾他们也成了这零零星星。
“晏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陈绥安走在前面,周禾后脚掀帘进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对面的目光,“晏哥好。”
首先来的不是晏哥的声音,而是一只巨大的金毛犬。这只狗是他和方时意一起捡回来的,去SG的路上下大雨,他俩从校门一出来就瞧见装在纸箱子里的小狗。
没人能养,最后就由晏哥养着了。
小家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差点把周禾扑倒。晏哥敲了敲碗,那小家伙又很快的跑了回去。
“团团,坐。”
陈绥安拉着他坐在了吧台——他们从前的固定位置,如今中间空下了方时意。晏哥给他们上了三碗馄饨,顺其自然的,这是他们从前的老惯例。
“抱歉,我都忘记了,只来了你们。”晏哥将第三碗馄饨放在台面上,“你俩把它分掉吧。”
周禾看了一眼陈绥安,然后将碗拿了下来,对晏哥说,“一起吃,我请客。”
晏哥笑了,转身去洗了手,然后从台里出来,坐在了他们俩中间。
三个成年人沉默的吃完了馄饨。长时间没见,他们似乎失去了聊天的话题。
还是陈绥安打破了沉默,“一如既往的好吃,还是那个味道。”
“我总觉得你们还在上学。”晏哥放下了筷子,“刚刚你们进来的时候,跟几年前一样,好像你们从来没毕业一样。”
周禾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刚毕业就好了,哪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
随便的闲谈让几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但周禾心里总觉着空——只有方时意不在。
从SG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周禾和陈绥安在门口道别后,并没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大学。
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和方时意很喜欢在晚上散步。从林荫路一直走到亭子里,然后坐在池边聊上好久。时不时有小情侣在黑暗的角落接吻,周禾总会笑着去逗方时意,他知道的,方时意脸皮薄。
磨了半天,才只能讨到一个脸颊吻。周禾也不得寸进尺,只是搂着方时意的肩,看湖面倒映着的灯影。那时候没人觉得长长久久有什么难的,岁岁年年,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周禾把车停在路边,瞧了大门许久。几乎是所有毕业生的共同感悟,只要毕业,母校必翻新。就在他们毕业那年,母校换了新牌匾,如今的校名亮锃锃的,没有一丁点从前的样子。
破天荒的,周禾喝了一晚上酒。
明明已经很多年没见方时意,明明方时意这个人已经离开他的生活很多年了,为什么他的去世会对他有这样大的影响。
周禾想不通,但他就是想喝酒。明明自己酒量也不大,但就是想喝。去厕所吐了好几回,回来又继续灌。没有人劝酒,只有他自己,因为长久以来,周禾发现只要他醉了,就能看见方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