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群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微胖男人，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满头大汗，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吓得，哆哆嗦嗦的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板正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不知怎么就是显得窝囊，他一步三回头，挪了很久才挪到中年女人面前。
中年女人拿出一个纸篓，示意男人抽签。
男人犹豫了又犹豫，伸出去的手几次缩回来，最终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纸团。
中年女人手脚麻利的拿过纸团展开：“刘伟，面试科目，生物。下一位，凌鹏。”
凌鹏比刘伟显然要冷静许多，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国字脸，刺头，肤色很黑，戴一副比瓶底还厚的眼镜，咬着牙强忍着紧张走上前去拿了纸条。
他的抽签结果是数学。
凌鹏握着纸团，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第三位，朱和正。”
一个高个子男孩大步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拿了纸条，并念出声：“语文。”
“第四位，□□。”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老年男子。男子的年纪看起来很大，头发因为很久没有洗而被油粘成一绺一绺，身上尽管穿着统一的制服仍旧抑制不住的散发出一阵阵臭味，路过众人身边时，有人微微皱了皱鼻子，有人拿手扇了扇。
周连山不由自主想起上一个密室内老谋深算的唐平兰，因此抬头多看了此人两眼。
林遮明确告知过他这会是一个重恐级密室，这意味着目标参与者应该集中在B级及以上。新城虽然不乏老者与幼童，但能达到B级的都并非普通人，以这个老年男子颓唐的状态，他绝不会是一位高等级玩家。
如周连山心中所想，□□的生活景况应该很不好，并且可能患有某些基础性疾病，以至于他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路过一个男人身边时，□□不知怎的踉跄了一下，撞到了男人身上，他迟钝的移开，一叠声地道歉。
□□撞到的男人三十多岁模样，个子小，手臂上一大串纹身，看不清是蛇还是龙，被□□撞一下后猛地竖起眼睛，嘴里骂骂咧咧，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跳开去，相当大声的“啧”了一声，动作十分夸张地掸了两下被□□碰到的地方：“老东西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脏死了！”
□□恍然无措地连声道歉，皱巴巴的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周连山听见动静，抬起头，有些于心不忍地皱起眉头。
这样的争端在密室开端并不理智，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密室会因为什么而淘汰玩家。
但在周连山决定做出些什么之前，花臂男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头。
一个黄毛小青年和花臂男扭打在了一起，后者个子小显然不占优势，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黄毛跨坐骑在小个子男人身上，高高挥起拳头直冲花臂男脑袋落下，动作极其熟练，下手又重又狠，很快就在后者脸上打出一片血花。
十几拳下去，花臂男彻底没了动静，黄毛慢悠悠转动手腕，斜着脑袋似笑非笑抬起头，声音拖着散漫的尾音，开口道：“老子最讨厌不尊老爱幼的人，喂，老头，帮你报仇了。”
□□双腿打颤，声音跟腿一起抖：“……谢谢，谢谢。”
中年女人适时开口催促：“请四号□□尽快抽签。”
□□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用尽全身气力走到中年女人面前，伸出爬满皱纹的手抽了一签。
“□□，面试科目，数学。第五位，朱子彤。”
□□攥着纸条，一眼都没有往上看，周连山旁观，猜想他可能根本就不认识字，只能听懂中年女人所说的“数学”二字。
他喃喃靠墙坐倒在地，一股尿骚味从他的□□中间传来——他被吓得尿失禁了。
中年女教师仿佛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走流程，但是这次迟迟无人应答，中年女教师于是又叫了一次：“朱子彤，请尽快上前抽签。”
仍旧无人应答。
人群窸窸窣窣起来。
黄毛似乎已经对游戏规则有所洞察，于是向人群喊了一嗓子：“朱子彤呢？抽签！”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是……是我……”
周连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
朱子彤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哭声一下子放了开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的样子，双脚却死死粘在原地，嘴唇苍白，看来已经吓到无法行动。
周连山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头疼地看着朱子彤，直觉告诉他规则不会容忍朱子彤一直磨蹭下去。
尤其是中年女教师的目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慢慢变得愈加冰冷。
周连山心中天人交战——他明知即使这一次帮助了小女孩，以她的年纪，不管怎么样也无法通过后期分科目的筛选，但倘若不帮助，眼睁睁看着一个幼小的生命死去，又叫他觉得于心不忍。
而黄毛比周连山更着急，他翻身从花臂男身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朱子彤身边蹲下，抓耳挠腮万分急切地劝说：“小妹妹，你快去抓一个啊！随便抓一个！”
周连山深吸一口气，他原本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冷眼旁观，此时大步向前，在中年女教师翕动嘴唇开口之前，抓住小女孩的手腕，几乎将她拽到中年女人面前，而后抓着她的手从纸篓中拿出了一个纸团。
中年女人机械转动脸庞，似乎在确认朱子彤是否应该被淘汰。
迟疑十几秒，她才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夺过被朱子彤攥在手心里的纸条：“朱子彤，数学。”
朱子彤小脸发白，但好歹止住了泪意，半晌才抽抽搭搭捏着纸条到边上站着了。
黄毛倒真如他自己所说十分尊老爱幼，看见朱子彤逃过一劫，拍拍袖子站起身，冲周连山一昂头：“你这小子人不错哈，这个朋友老子交了！”
周连山并不作声，淡淡看了黄毛一眼——他至多二十一二岁模样，但周连山懒得去争辩这点称谓问题。
……
中年女教师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短短十分钟内，抽签的位次便进行到了二十名，与最开始男女老少并存，众人惶恐不已的场面不同，也有几位表情沉静，举止沉稳，看来是对密室有一定了解的老玩家。
“第二十位，简平安。”
黄毛一直无所事事倚在朱子彤身边，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蹭一下跳起来，大跨步走到中年女人面前抽了一签：“英语。”
黄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在这时候皱起了眉头犯了难，他大声的骂了一句：“草，老子二十四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讲个毛英文啊！”
站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女孩嗤地笑出了声。
黄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女孩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第八位，范又竹。”
刚才笑出声的女孩子肉眼可见的慌了一下，随后深呼吸，左手搓右手走上前去抽了签。
中年女教师把纸条展开公示：“范又竹，面试科目，思想政治。”
范又竹心情还算平静，她小心翼翼的低声舒了口气，准备走回原位去。
黄毛却不怀好意的朝她走了两步：“小妹妹，你英文不错吧？”
范又竹慌张的后退了一步：“没，没啊。”
简平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挑眉：“跟我换换呗？我不会英文啊，哥哥没读过书。”
范又竹慌里慌张的抬头看等候厅里其他人，但大家都沉默着看自己手里的资料，周连山眼观鼻鼻观心，微微抬眼又垂下，最后什么都没说——黄毛，不，简平安脑子转的很快——能否交换考题，的确是密室中一个重要的问题。
见无人相助，她有些绝望地看着简平安：“我，我可以教你……换纸条我们可能都会死……”
“试试呗，”简平安见好话跟范又竹说不通，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你换不换。”
范又竹咬着下唇，就差哭出声了。
简平安也不跟她废话，猛地抢过她手上的纸条，把自己手里写着“英语”的纸条扔到了范又竹怀里，便吹着口哨走开了。
范又竹一张脸憋得通红，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惶然不知所措。
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俩还活的好好的。
范又竹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也给在场众人发出了一个讯息：抽签的面试科目不是固定的，应聘者私下更换面试科目并不触犯规则。
这个信息的透露很明显让在场一些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毕竟，打架斗殴还能硬着头皮就上，讲课这事，可不是逼自己一把就能成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