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感到一阵恶心。
即使这个医生的面容被口罩遮住,他露出的眼睛,也令他感到不适。那幽深的紫,泛着暗红的光泽,在泽田纲吉的视野里扭曲成了一摊血,一颗头,一节骨,以及世界上他所能想象到最为恶心的东西。
“……”泽田纲吉沉默不语。
“呀咧?”森鸥外把文件夹放在病床的旁的桌子上,他缓缓地抬手,似乎想要摘下口罩,但眼睛却注视着泽田纲吉的一举一动。
眼见随着他的动作泽田纲吉越发得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敌意看着他,森鸥外就乐了。
这孩子还真是有意思。
森鸥外还是选择摘下口罩,他口罩下的脸是抑制不住的微笑,甚至愈发地夸张,“怎么了,纲吉君,鄙人这张脸让你想到了什么?”
气氛一时沉寂。
看清他整个面部五官的时候泽田纲吉瞳孔猛缩,他的手下意识攥紧被褥,整个人开始颤抖。
这一系列动作被森鸥外尽收眼底,他嘴角依旧是带着略微有些诡异的微笑,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握紧手术刀。
“怎么了纲吉君,”他缓慢地开口,似是要将泽田纲吉的名字嚼碎,并为眼前的人重新冠以他赐予的编号,“你是想起什么了。”
他再次重复,而这一次却是陈述句。
爱丽丝趴在被子上,她抬眼死死盯着泽田纲吉,整个人面无表情地重复森鸥外的话,“你想起来了吗?”
泽田纲吉打了个激灵,他的超直感疯狂拉警,滴滴滴声响彻他的大脑,他垂眸去看爱丽丝,她的瞳孔映照出泽田纲吉此时的样子,苍白的脸色,惨白的嘴唇以及无神的双眼。
“我……”泽田纲吉张了张嘴,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森鸥外,突然幻视了某个被红色的围巾和黑暗裹挟着的人。
这是谁?
看不清的面容,摸不着的影子。
画面开始扭曲重叠,他看见一只暴露在外的鸢色眸子,扭曲与混沌缔造而成的黑暗夹杂之中。
泽田纲吉有些痛苦地捂住头,他嘴里发出不成文地呜咽声,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被子。
“嗯?”森鸥外察觉到不对,他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泽田纲吉,随后把手搭在爱丽丝的肩上,轻声开口,“看来泽田君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爱丽丝乖巧地点点头,一瞬间非人感消失殆尽,她站起来拉住森鸥外的手,状似担忧地开口,“那阿纲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明明刚刚还假装关心他来着……泽田纲吉动作一顿但还是没有说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脑的空白以及刺痛让他感到心慌。一种马上就会被拐卖的既视感。
“啊,”森鸥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来什么,低头和爱丽丝说了几句话又转身折了回来,“瞧我这记性,把文件落这了。”
他步伐匆忙地靠近床柜,神色懊悔,“又得打扰纲吉君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文件,就在森鸥外要拿到文件夹的时候,一只手拦着了他。
“……纲吉君?”森鸥外不解地开口,“你这是?”
泽田纲吉沉默不语,他放下捂住耳朵的另一只手,将文件夹递给森鸥外,眼神沉沉,额角是止不住得冷汗,他脸上愈发苍白整个人失去所有的血色,风一吹似乎就会飘走。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森鸥外的眼睛,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猫腻,但奈何这只老狐狸的演技简直是炉火纯青,光看表现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哦哦,谢谢你。”森鸥外单手接过文件夹,打开看了几眼,沉默一会又笑出声。
文件夹里的,是空白的纸张,以及一只爱丽丝用来绘画的钢笔。这些都被他拿来充当临时演戏的工具了。
白纸上不知道被谁写下了三个大字“告诉我”,这过于直率并且可以说得上是纯真的语言令森鸥外止不住地发笑。
告诉你什么?
他合上文件夹,不再去看里面的内容,转而抓着文件夹背过手笑吟吟地看泽田纲吉。
告诉你什么呢?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被他这不怀好意地眼神打量地头皮发麻,却还是坚持地没有扭过头。他有些不服地盯着森鸥外,像个小孩一样。
是告诉你,你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但是又活了?还是告诉你其实已经变成一具傀儡了?又或者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泽田纲吉,”森鸥外弯腰,他耳边的头发垂在脸边,颇有压迫感地盯着泽田纲吉,“我期待你想起来的那一天。”
他改变主意了。森鸥外想,比起操控一个无趣且呆板的异能者,或许亲眼目睹火焰消逝的光芒,并用血液和无尽的黑填图这种白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你一定要想起来。”森鸥外笑吟吟地转身,文件夹依旧拿在手中,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跨出大门离开了。
泽田纲吉则是愣在原地,他依旧维持那个警惕的动作不语。残缺的记忆似乎永远都找不回来了,断弦般的时间将他留在过去并独自衍生出一条新路。
他被困在病床上,大脑混沌却想要清醒过来,思维挣扎却被藏匿在雨夜。
不过,他依稀能够听见门外的对话,其中一个声音他感觉异常地熟悉。
“首领。”
“……中也是来看泽田纲吉的吗?”
“是,我带了些慰问品……”
“不过他现在好像不太好,”森鸥外戏谑地声音穿透门缝,“你……顺便把床头那个纸拿出来……爱丽丝忘记拿了。”
“好。”
脚步声走远,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
“我进来了。”伴随声音落下,中原中也推门而进,“首领说你不太好……?”
他愣住了,在门口沉默了几秒,迅速关了门,压低帽子走近病床,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床头,随后扯开椅子坐下。
整个过程中他都沉默不语,脸色不是很好。
“……”泽田纲吉踌躇了一下,他缓缓挪动身子想要靠在床头,这时,中原中也起身帮他垫好枕头,动作轻缓地将泽田纲吉扶起来靠好。
“啊……”泽田纲吉愣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谢谢你……中也?”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泽田纲吉不太确定,即使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但他总感觉少了几个字。
“?”中原中也也愣住了,他挠挠头,疑惑地问,“你还记得我名字?”
不对啊,太宰治那混蛋不是说这是实验室用的那个吗?难道不是?他善心发现换了一个?
“不不不,”泽田纲吉连忙挥手,“我只是刚刚听见你们两个的谈话了。”
“这样啊……”中原中也牙疼地撑着下巴,盯着泽田纲吉没有血色的脸看了几眼,又转过脸,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询问,“喂,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可恶,我说不出口啊……但是打赌打输了,可恶的青花鱼!!!
中原中也纳闷了,他有时候就怀疑太宰治这家伙总在耍阴招。
“我,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泽田纲吉说完后低下头不言语了。中原中也以为是自己的话无意间伤到他了,有些慌张地安慰泽田纲吉,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别伤心记忆总会找回来的什么之类的。
他没有注意到泽田纲吉正在仔细听他的发言,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总之,”中原中也清清嗓子,咳嗽几声,“你是我的下属,前几天…和我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我……就中弹了…差点抢救不过来…咳”
泽田纲吉正听着突然发现中原中也捂着脸不语,耳朵还有点红。
“然后呢?”泽田纲吉忍不住询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当然是因为不会撒谎,而且这个台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会这么离谱!!!为什么和我出任务还会受伤啊?!
中原中也咳嗽几声,才把手拿下来,转而去压着帽檐,他另一只手放在腿上眼神盯着掌心的纸条,像是NPC念台词一样,生硬的朗读 “咳…然后就是,我…我去求…请武装侦探社的人来救你…但被拒绝了…我害怕你死了……!!”
“我ta…!”中原中也突然脸上爆红,猛地跳起,眼神对上泽田纲吉纯真且不解的目光,嘴里的脏话打了个转又咽下去,“我…我无奈之下只好去求……救你…”
“?”泽田纲吉表示最后那句没听清,“中也,那个,我后面没有听见你说的什么。”
只怪这台词太过肉麻,中原中也实在的读不下去,但却要遵守赌约,就只好模糊了几个字眼才读出来。
“我……无奈之下只好求……帮帮我…救你…”中原中也敬职敬责地重复一遍刚刚的话,但是还是用含糊不清地语言模糊掉了。
“啊?什么?”泽田纲吉还是懵逼,他都要忍不住把中原中也掌心的纸条抽出了自己好好端详一番了。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似乎不是很想承认这张纸条上写的词本。他眼前浮现出一条青花鱼,左眼绑着绷带,只留下一只死鱼眼在盯着他。
并且不断扭曲着身子反复重复着,“中也认输吧认输吧……”不断重复,像念咒一样。
“咦?”泽田纲吉本想继续问问怎么回事,结果看见中原中也脑袋旁边飘出一个气泡,里面是一只中二病晚期的青花鱼被蛞蝓狠狠暴揍的画面。
啊???泽田纲吉满头问话都忘了继续刚刚的问题,这个时候,做了半天心理斗争的中原中也重会战场。
他闭上眼睛,颇有上刑场得感觉,张嘴就喊了出来,“我说,我无奈之下不想失去你只好去求太宰治这个混蛋救你!!!”
“呀咧呀咧,”这时单人病房的门被推开,披着黑色西装的太宰治从门外走进来,“我录下来了。”
他举着录音笔炫耀似地给中原中也看。
“……”病房一阵沉默,泽田纲吉只见中原中也身上泛起了红光,表情也变得不对劲。
他心想,完了,给孩子气红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