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你可还记得这支舞……

    北梁都城，汴京。

    皇宫宫门大开，往日守卫森严的前殿沾满鲜血，台阶上稀稀落落倒满了人。夕阳渐落，倒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一般余晖满地。

    后宫中太监宫女争抢着金银首饰，又在看到控制局势的士兵后慌忙四窜，装满了无数奇珍异宝的宫殿被人一扫而空，不见往日的闪耀。

    洛神宫静悄悄的，这是唯一一座没有被人打搅的宫殿，看似与往日荣华毫无差别。

    屋顶铺着金黄的琉璃瓦，院内种满了名贵花卉，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娇弱的花儿在寒冬盛放。池中白汽缓缓上升，蔓延开来，氤氲着，形成笼罩着半座宫殿的白雾。

    池中往日热闹台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抹红衣立于台上翩然起舞。及腰长发松松垮垮挽个将要褪色的发带，一头长发随着舞姿飘动，在淡淡白雾中留下一抹艳色。

    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宋闻修发下命令后便换下铠甲，只拿一把佩剑独自离开队伍，避开众人行至皇宫最为富丽堂皇的一侧。他轻轻推开宫门，其中隐隐约约传来歌声，径直寻着歌声走去，身形逐渐陷入白雾。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歌声清丽婉转，诉不尽少年少女的情意。

    一舞毕，歌声止。宋闻修倚柱抬头，晏溪颔首垂目。故人相逢，相顾无言。

    “一别数年，不知贵妃如今安好。”宋闻修打破寂静，盯着眼前人开口道。

    晏溪嘴角轻笑，慢悠悠走下台子，“将军难道不知，世人皆传北国贵妃为狐妖，自入宫起夜夜笙歌君王不早朝。日日沐浴皇恩，怎会不安好。”

    语毕，晏溪站至宋闻修身前，抬手抚过宋闻修面上的伤口，触碰到温热的血。

    宋闻修低头看着晏溪动作，一只手按在剑上，神色在背光处暧昧不明。

    点点血迹沾上指头，晏溪眼角红痣好似活了起来，她慢慢将指头置于唇上，抿去血迹，未施口脂的唇上突兀得显出一块红痕，整个人越发糜艳。

    宋闻修未说话，周身气质却在慢慢改变，变得没有那么紧绷。

    “怎的将军不说话了，难道是我这老情人容颜衰败，不得你心了吗，真的好叫人伤心呢。”说着说着晏溪声音渐渐变小，像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便要倒在宋闻修胸前寻求安慰。

    就要靠上时，晏溪被一双手扶住肩膀，隔开距离。

    宋闻修讥讽道：“先帝死了，又看得见我了是吗？”

    “哈哈哈……”

    晏溪随手一拨便挣开了宋闻修的束缚，靠在他胸前。晏溪大笑，笑着笑着，突然颤抖了一下，黑红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沾在了宋闻修白色的衣襟上，像是雪地里开出了点点红梅。

    宋闻修察觉到不对，刚要低头查看，晏溪突然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声音略显低沉，闷闷的。

    “宋闻修你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我怎么会喜欢别人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回抱住晏溪。

    “骗人，你的剑穗还是三年前我送你的那一枚。宋闻修，你根本就不会骗人。”

    宋闻修不语，把玩着晏溪褪色的发带，感受到胸前渗入点点湿意，声音有些滞涩，“那你怎么还留着当年初见时送你的发带。”

    刚说完宋闻修感觉腰上力道一松，手臂重量一沉，低头一看，晏溪嘴角不断冒出鲜血，张嘴就会冒出鲜血，但她还是坚持要说话。

    “因为……还是喜欢你啊。”

    宋闻修上过战场，砍过蛮夷，如今还平定国内内乱，大大小小的战役就算重伤也能握紧配剑，如今双手颤抖，几乎扶不住吐血的晏溪。

    哐当，佩剑与地面碰撞发出脆响。宋闻修也支撑不住，抱着晏溪跪坐在地，嘴中喃喃道，“别说话了，等会儿太医就来了，活着，晏溪我要你活着。”

    “宋闻修……我不是探子，我真的不是……药是我自己……吃的，你不要为难……”晏溪睁大了眼睛看着宋闻修，泪水从眼眶溢出，又缓慢地向下流去，坠落在地。

    “我信，你先不要说话，你活着也没事，没事的。”宋闻修眼睛布满血丝，本就刚忙完一场大战，此刻也明知怀中人活不成了。

    “祁儿……你的……照顾好……这次不骗你……”最后晏溪吃力地抬起手腕，向宋闻修手挪去，好像是想递过去什么，直到触碰到宋闻修的手心才放心的散去力道，笑着闭上眼。

    最后一缕余晖散去，陷入黑暗，明月繁星阴入云中，周围安静无声，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互相依偎着，旁人不能打扰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宋闻修动了动手，感觉到手心被放了什么硬物，小心掰开晏溪的手，露出了其中的物件。

    一枚被编成同心结样式的剑穗安静的躺在手中，手背衣衫都已沾染血迹，这枚剑穗却丝毫没有碰到，一如最开始的样子。

    乾元八年冬，已故皇后姜氏之父掀起叛乱，妄图染指皇位，肆意杀害皇室中人。护国将军宋闻修及时赶到，携兵平叛，皇室只余贵妃晏氏幼子存活。

    乾元九年春，幼子登基，将军摄政，改国号为启元元年，追封已故贵妃晏氏为太后。

    短短几个月后的都城恢复了不少，店铺渐渐开张了，小摊贩也多了起来。当初叛军匆忙反叛，宋闻修到来及时，城门外的局势把控较好，对百姓生活影响不算大。朝堂中倒是死了不少干实事的人，官员短缺，一时间可用之人不多，无法补齐。

    数日后，都城南门。

    被都城吸引而来的人依旧很多，来往的生意人络绎不绝，一辆不显眼的青布马车混迹其中。

    “里面的人出来，例行检查。”虽然叛乱已经过去，但这件事依旧在很多人心里留下阴影，以至于城门兵士来往盘查严了许多。

    一个妇人面色发黄，容貌普通，裹着披风，时不时咳嗽两声，在小丫头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下了车。

    “大人见谅，我家夫人近来染病，身子不适，还望大人快些检查。”小丫头裹紧了妇人的披风，年纪不大的脸上一脸担忧。

    见状，检查的士兵也怕染病，草草看了下便放人离去。

    小丫鬟给妇人戴上兜帽，搀扶进马车，兜帽下眼角旁，一颗不起眼的红痣鲜活娇艳。

    “走吧，过了这么些年，我们该回国了，也不知我那几个废物皇兄如今过的怎么样。”声音清丽，不似重病之人。

    “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