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那片光晕被桃花映照出酡红时,院墙的周围方显现出褪去皇家威严的温馨,落日折射下的影子勾住地上一叶叶漂泊的花瓣,于中便仿佛置身仙境。容芙执蹲坐在台阶旁,对着这片景象思索着三个月前震惊朝堂的大事。
恒帝遇刺重伤,昏迷日余。
三月前——(恒帝已醒,带伤上朝)
大殿外的飞鸟“兀”地盘旋至天空,背离日出下稀疏的光影陈铺于皇宫,同屏障般推来清早的颜色,卷着一漏风策马而来,吹落万树万花,刹那便如盈盈江雪,好一派宏然的景致。
容盟坐于高堂之上,一面金黄龙纹橙间相连的外袍为其苍白的面容稍衬了些气色,其目光微冷,淡淡地扫向脚下众臣。
“陛下,臣以为,大皇子……脱不开嫌疑。”
容盟笑道“曹卿怎的如此说?”
曹志身子一僵,抿了抿嘴,行礼愈发规整“臣惶恐,臣也是为陛下而想…大皇子借着手上的权力素日以来欺压百姓,手段残暴,故刺杀一事,着实与其脱不了干系。”
容盟半眯着眼,嘴角下撇,仿佛天书般听他说完,轻飘飘地说道“如此一言倒是个勇莽的”说罢,便不再理会他,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李爱卿今日怎的沉默了?不也向朕说说二皇子的不是吗?!”容盟忽然放高了声音,却架不住虚弱而咳了几声。大臣们吓的纷纷跪下,此前应和或反对曹志所言的大臣更是慌乱。
“燕去意,你说说看吧。”过了一会儿,恒帝才缓缓地开口。
这燕去意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官员之一,年十七时便入朝为官,两年前因主持改革极大地推动生产,直接跃升二品,成了恒帝的心腹。
“臣以为,曹大人上来便说是大皇子所为,其心可察,但曹大人素来忠心,想必也是太为陛下忧虑所致,陛下如今带伤上朝,莫要动气,现下能和恒国势力相抵的,便是业、诚二国,但三年前三国之间才刚大战,元气皆伤,正是休养生息的时节,但论野心,倒也不无可能;其余六国实力较弱,正当巩固发展本国的国力,应不会贸然行刺,这对其并无好处,反而会使局势恐慌,引来战火。至于众位皇子,刺杀便是欲篡位,这断不能临时起意,定当有其他准备。”
恒帝听罢便说道“那便燕卿去查吧”“陛下,这查案一事不在臣的范畴…”“无妨!”燕去意暗自叹了口气,道:“臣遵旨。”
出了殿外,燕去意思索着皇上让他查案的意图,此番绝不可能单单是信任他,倒更像是为了隐晦的什么目的,后有多位大臣来与他攀谈,这也就成了后话了。
“殿下,宫门有个人找您,说是来还书的。”容芙执在院墙里的台阶本坐着,听后眉头微蹙,却也不怠慢,刚欲出门,竟遇上外头下了大雨,容便忙拿了伞,往宫门赶去。
风逐渐大了。箭般的雨打在地上,那人全身已经湿透,却蹲在门旁紧紧护着怀中的书,见容来了便赶忙站起,把书往容身上一放,转身便走,容慌忙叫他,见他不停,容竟也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伞用力塞给他。那人愣了愣,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芙执知道他是谁了。
现身前容让同行的听云支走宫门附近的人,怕的就是心中的这个猜测,如今这怀中的,哪里是什么书,不过是个上了彩漆的盒子,打开来有一个暗层,里面是一段加密的语言:“今晚刺杀 河”
容芙执揉了揉眉心,换了身便装,她的样貌本如银月般温和却疏离,于中却又泛出一种矛盾的明艳,仿佛秋天山林尽染的枫红,如今打扮,又是一种模样,多了些英爽。容打点好一切,便在天色将晚之时偷溜出宫门,奔向澜河。
“殿下,如此着急,是要做些什么?”容芙执闻声回头,正是燕去意。“燕去意?”“查案经过,碰巧遇见。”容芙执听罢,稍有思索,问道“父皇的事,可有眉目了?”“凝鸿阁。”容芙执心下一紧。燕如去意仿佛没看出容的心思,继续说道“查了近三个月,只能查到和凝鸿阁有牵连,可凝鸿阁素来与恒国没什么瓜葛,只能是人收买,但我顺着这些查下去却一无所获,那行刺之人在刺杀的第二天就自焚了,倒是聪明,没留下一点痕迹,难啊。”容心头一怔,自焚?影…自焚……
“殿下?”
容回过神来,挥手说道“只是担忧父皇,这刺杀如此周全,今后的麻烦,也不会少了……对了,这凝鸿阁是?”
“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据传从弦朝末年便有了,具体是做什么的竟从没有过记载,只知道凝鸿阁的人武功极强,且独有一种剑法。但凝鸿阁与九国间很少有牵连,所以,我怀疑是有心之人收买。”燕去意顿了顿,反问道“殿下还未回答,您来澜河究竟是做什么的。”
“澜河岸旁有许多名贵的草药,我酷爱学医,今日来不过是采些带回罢了”
“晚上?”
“不可以吗?”
燕去意语塞,于是告辞离去,却又担心容不安全,便折返回来道“我与你一起,采完送你回宫”“不必,到时让旁人误会。”“宫里的人都知你我自幼相识,会误会什么?”燕没给容开口的机会,似乎有些急地说道:“你应该瞒着我些什么,不是么?”
沉默。
燕去意仿佛看见眼前大片的雾,一切在雾中翻滚,直到铺满整个天空,从看到容芙执起,他便觉得不对劲,她的眼神总是想隐藏些什么,将他带往一个他不敢触碰的推测。那推测很快幻化成一条蛇,一把匕首,仿佛要刺透他的心脏。
沉默。
燕去意没有等到回答,但已明白了所有,他望着眼前的人,月下她散发着淡淡的冷漠。他最后只问道:“……身陷其局而不得不?”这是他推开那个猜测的美好慰籍。
查到凝鸿阁是因为恒帝伤口细短而深,刀口渗毒,表面从左至右是如波浪的走势,这就是他们的剑法。容从未习武,如今,就只能是她买通了他们。
这一次,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静静的望着她,燕去意的容貌恰似桃花魅嗔,双眼似情非情,荡漾如波:“你不要强撑,也不要涉嫌…今日你我从未相见,你…万事小心。这个长筒给你。如遇危险,用它放出长哨,彼时,我定会来救你。”说完,他背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暗淡的影子。
容芙执愣了愣,却发出一声轻笑。
让他发现,是她的目的。
芙执将那长筒塞进袖中,向前走了数百步,淡淡开口道“出来吧。”
只见草丛之中忽然现出一个人影,看清面庞,只道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皮肤冷白,那双眼紧紧盯着容芙执,显得越加阴沉。两人之间先是一刻沉默,那人却趁容芙执不注意拔了随身的佩剑,直逼眼前之人。瞬时,容芙执感到脖子上一股冰凉。
“公主殿下不妨直接一些,我最讨厌拐弯抹角之人。”他嘴角稍敛,又带着些怒意地笑道“影已死,接下来,应是到我了?别忘了我也是断鸿阁的领事!不要觉得公主殿下的地位就可以在断鸿阁作威作福,说到底,你还不是…”
他话还未说完,容芙执便从袖中掏出一匕首,横握手中朝那人刺去,顿时两人便拉开了距离,那人明显动了怒,不过几秒便又向容拔剑刺来,容芙执收了刃,忙往后躲,那人不依不饶,容与他周旋半刻,趁那人将要重心不稳时,忽然近身向前,将匕首用力往他的剑柄刺去,那人收剑欲躲,却被容拉住另一只手臂狠狠往前一拽,那把匕首顺势将剑摔离了他的手心,容芙执便把匕首横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冲动总是你的劣势。”
容芙执顿了顿,无奈地告诉那人道“北望寒,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影自焚的消息。”北望寒挣扎的手一停,随即有些愣神地回道“你说影不是你灭口的?”“他是一个忠信之人。刺客的命运自古便是死局。但他身为断鸿阁的人,其身份其背景,皆能为他假死脱身。”况且,她本身的计划,正是让影假死,“他何必想不开……”“因为其家族是,满门忠烈。”
三天前,容芙执偶然得到了影的一封信,其上写着些对其关切之语,但断鸿阁有自己一套语言体系,若将上面的字逐一转化,正是:
“恕卑职狂言,卑职当知,刺杀一事,刺者活乃下下策,殿下聪慧,不必苦心为卑职考虑,卑职惶恐,不敢苟活,唯有刺客亡,才是,上上策。”
“你冒险喊我,只是为了影?”
“不然?”
“你太莽撞了!”容放下匕首,无奈地说道:
“……我原本是想让他假死,后藏在殿中为我通风报信,但他现已牺牲,我便故意展露破绽给查案的燕大人看,他现已确认是我不得不收买凝鸿阁,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却正好不会暴露,接下来他定会顺藤摸瓜,我要你与我配合,让他笃定,到时时机成熟,再将我所谓背后强迫我的人推向皇子,引的朝中各党派互有嫌疑,那时,恒帝也就无人可用……”
容芙执向他说了具体的计划,二人便向相反方向,在夜色中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