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子时，皇上依旧没有休息。

    他在纸上画了很多符号，等到最后一笔落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四个月零五天，魏凉的生命时间终究是长了点。他不死，故事走不到结尾。

    他抬头看看殿外，不知道剧本之外是什么时间了，或许那场本该属于自己的庆功宴早就已经结束了，那可是他等了整整五年的狂欢。

    都是因为她，不过是自己笔下一个反派，用得着那么维护他吗？反派就是该死的，就是该以最惨的结局结束，谁让他不是主角。所以，他该更惨一些才是的。

    “宋橙，朕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他。”

    到这里，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是主宰，他掌控着所有的人命运，所以不允许逆天改命。

    “魏凉的身份是不是该公布出去了。”

    一旁的公公愣了一下，连忙上前“皇上是想让谁去做这件事，奴才好去安排?”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人物关系图，他们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什么关系自然一清二楚，但这件事谁来做最合适，还是个问题。因为他要足够精彩，要那种不到最后所有人都猜不出来的结局。

    思索片刻，他提笔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个人是大家都想不到的，去做吧。”

    公公点点头，弯腰退了出去。

    进入山路，前行的速度就慢了些，好在一路风景不错，也不会觉得烦闷。魏凉不时侧头看看宋橙，想说什么却见她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独自生闷气。

    陆深看出这些微妙的关系，想打破僵局，抬手指了指前方“翻过那座山，就到了碧落涯的地界了，听说那里常年瘴气弥漫，大家可要注意些。这些药丸在进去之前一定要记得服下，每隔十二个时辰再服一次，可报安全。”

    “陆公子有心了，这一路多亏了你们的指引，否则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问题。纤月只是随口问问，看两位公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难不成和碧落涯有什么关系?”

    水纤月定睛看着陆深的反应，他们一路都在护着宋橙，猜的不错的话，宋橙肯定和碧落涯有关，她不想害谁，只想自保，若是这一消息是真的，往后可以拿这个秘密作为交换。

    “水姑娘不必担心，我们是否跟碧落涯有关系，都不会伤害到姑娘。天快黑了，大家要抓紧赶路，晚了怕是只能在山路边过夜。”

    水纤月见他没有直接回答，心中明白了几分，宋橙是谁其实不重要，但魏凉不能和碧落涯扯上关系，水家的危机还未解除，上一世的悲剧很可能重演，她不能掉以轻心。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宅院，外面看十分气派，但里面却是破败不堪。

    透过厚厚的灰尘还是南宁给看出屋内的陈设，都是上好的家具，宅子的主人想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我们今夜先在这里歇息吧，明天一早再出发，还有半天路就该到了。”

    魏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这一路你都没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橙正在喝水，刚想回答，呛的她直咳嗽。

    “你慢些，不必急。”

    “我，就是觉得一路好渴，咳咳咳，一直在喝水。”

    东方暮察觉出异样，连忙替她把了脉，眉头紧皱“宋姑娘路上可吃了什么?”

    “她怎么了？”

    “大人不必担心。”

    宋橙平复下来，想了想“没吃什么呀，不过路上有一只蝴蝶一直跟着我，透明的，可好看了。”

    “透明的蝴蝶?”

    众人面面相觑，围拢过来“我们一路走来确实见到了一些蝴蝶，但没有透明的蝴蝶，宋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呀，真的是透明的。”

    魏凉眉头紧锁，他看向东方暮。

    “宋姑娘可能是太累了，兴许看错了，不如先服了药然后休息一下。”

    东方暮掏出一颗红色药丸递过去，待她服下后，抬抬手“大人，借一步说话。”

    “东方太医想说什么，阿橙她是不是救不了?”

    东方暮笑了一下，眼神意味不明“如果我说是，大人准备怎么做，殉情?”

    魏凉背过身，没说话。

    “大人不必担心，宋姑娘暂时不会有事，我东方暮不懂朝堂之事，可医术不会比别人差。我只是好奇，大人一路上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魏凉转身“你想说什么?”

    “江开和陆深，一个武力高深，一个足智多谋，怎么会心甘情愿跟在宋姑娘后面，当然，我不是说宋姑娘她不好，但自古以来，身边能站有这等谋士武士的，那都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宋姑娘是很特别，但实在是算不上风流人物，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东方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宋姑娘跟碧落涯关系匪浅，甚至可能就是新一任阁主。”

    魏凉面上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宋姑娘是中了蛊毒不假，但这种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危害，并且此蛊只有碧落涯有。当年兰青离开碧落涯，曾想带走此蛊，却被司徒羽发现，将此蛊种在了自己体内，后续为了解毒，便培育了另外一种蛊虫，二者的毒性可相互抵消传闻，这两种蛊虫结合的时候，种蛊之人就能看见一种稀世之宝，夜光蝶。”

    东方暮背过手，稍稍压低声音“宋姑娘看见的透明的蝴蝶，大概就是夜光蝶，那两只蛊虫结合了，夜光蝶认主，不管宋姑娘愿不愿意知不知情，她都已经是碧落涯新任阁主。大人如此关心宋姑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或许是觉得东方暮不可信，才不愿意提起吧。”

    在朝中，魏凉难得有敬佩之人，东方暮确实算一个。他不出众，那也只是他在隐藏实力，就好比此刻，他什么都知道，却没有声张。

    “既然你什么都猜到了，打算如何？”

    “我不会做伤害宋姑娘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是近来我常常觉得奇怪，自从宋姑娘出现后，我对很多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不过那种感觉无法言喻，不知道大人有没有。”

    其实魏凉也有这种体会，就好像你一直在沉睡，然后突然清醒过来，感觉背后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的感受，那这和宋橙有什么关系吗？”

    “我在想。”他抬眼看向马车的方向“或许我们都是局中人，只有宋姑娘在局外，我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做一些事帮助你改变这一切。我自己无所谓，可我希望纤月能安然度过这一生。我想大人也是这个想法，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你都会护着宋姑娘的，对吧。”

    “东方兄这样说，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不瞒大人，你应该也察觉到了，皇上他，不一样了。”

    魏凉转了转拇指的扳指，岂止是不一样，完全就是两个人，样子虽然一样，可言行举止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那样的皇上看着自己时，眼神后分明是陌生的目光。

    “我能遇见宋橙，便早就相信了这世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但眼下，他是皇上，你我皆是臣子，谨言慎行才好。”

    “多谢大人的提醒，只是如今你我皆如提线木偶，命运似乎掌握在别人手里，不仅自己无法挣脱，也无法护得身边的人周全，这可是大人想看到的。此行出来，皇上已经对大人心生敌意，能否安全回去尚未可知。”

    先前魏凉也收到了一些消息，叮嘱他此行要注意安全，他虽有疑问却未多想，此时东方暮也提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还请东方兄明示。”

    “我解释不了这种情况，魏大人，你我似乎慢慢站在了对立面，包括其他人，也都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就好像命运使然。我不想这样选择，一切由不得自己，我还是那句话，有双无形的手，拉着我往一条既定的道路上走去，我在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会遇到什么人，都是定好的。”

    他越说，魏凉心中的疑惑越重，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团迷雾中，四面八方都藏着未知的对手。

    “我并不在乎这些。”

    “所以我才会跟大人说这些，你已经决定了会怎么做，对吧，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只有一个目的，保护好宋姑娘。可大人想过吗，也许送姑娘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她知道的事情或许比我们多，她知道下一步做什么，我们只能被动去反击。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看不见的手是皇上，宋姑娘知道这一点，她会怎么做。”

    魏凉反应过来，他再一次忽略了宋橙的感受，也想起她好像无意中说过很多次，不会让自己有事。但实际上，她真想做什么，自己不一定能护她周全。

    “有的事，我需要再整理一下思绪。那东方兄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东方暮看向京中的方向，他是帝王，坐高堂手握生死，自己是臣子，这是命，可为了爱的人，他不可以这样人命。

    “反其道行之，命运推着我们去做什么，那我就偏偏不做什么，或许，能杀出一条新的路来了。”

    魏凉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我对东方兄还是太不了解了。不过，为了她，我愿意试一试。”

    剧本大纲的内容再一次消失，褚劼看着那些空白的地方，气极反笑“有意思，你们要逆天改命，真是好大的一个笑话。你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休想翻出我的手掌。”

    他思索片刻，想提笔在空白的地方补上新内容，却发现落笔之后根本没有字迹留下，无论写多少次，依旧不会留下，最后他气愤地将笔扔在地上，玉制的笔杆碎了一地。

    守在一边的公公吓得大气不敢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上前问道“皇上，可需要再换一支笔?”

    “不必了，在这上面写不出来了，但那又如何，朕是皇上，依旧可以左右他们的命运。崔公公，你可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奴愚钝，听不明白，不过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自然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褚颉笑了一下“此话不假，走吧，前面带路，朕要去看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