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林荫看到她们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自己身后,但刀已架在她脖子上,显然没人敢轻易上前。
率先打破这僵局的,也是林荫。
“怎么,打劫?”
她父母确有权势,但平日处事低调,不喜与人结仇,虽然富人家定会遭些红眼,但林荫更倾向于——劫财。
背后那人竟真的闷闷应了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和林荫贴的极近,隐约能辨出是个男子,而且年纪不大。
他直接应下,便是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将刀又抵的用力了几分,这一抵,林荫倒是将他看穿了。
“不巧,我对刀实在是熟悉,”林荫直接伸手摸了一下脖间的匕首,“你这刀,没开刃吧。”
虽然没开刃的刀未必不能伤人,何况脖颈本就是脆弱的地方。但拿没开刃的刀出来抢劫,如果不是没想伤人,那就是脑子不好了。
林荫感觉身后的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继续道:“把刀放下,我可以给你钱。”
像是犹豫了一会儿,那人真把刀放下了。在他放手的那一瞬间,林荫猛的转身看准了那刀柄直接一脚把刀踹开了。
那刀当真是敷衍,没开的刃加上粗木的柄,这俩物件还是麻绳勉强绑上的,这一踹已经让它在和墙面地面分别亲密接触之后彻底解体了。
他是放松警惕了,刚差点死上加死的林荫可没打算给他反悔的机会。
确认那刀躺的挺远之后,林荫打量着眼前这人,不对——准确的说,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身边那女孩看着更小,都是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衣着不太像京城里的人,倒更像是她之前查的论文资料里古代边塞的服饰,都已经十分破旧了,甚至还沾了些深色的液体,像是干掉的血迹。
两人戴着兜帽,一顿折腾下来,男孩倒是露了大半面容,再低头看那小女孩,几乎只能看到一个惨白的下巴。
林荫便也猜到了个大概,她掏了块碎银和几个铜板揣在怀里,把钱袋系好递给他:“信守承诺,收好了,别被人盯上。”
男孩接了钱袋,掂了一下,居然没有转身离开,面带挣扎。半晌,憋出来一句:“我……能给你做工吗……我不白拿你的。”
“刚刚还要打劫,现在倒想着不受嗟来之食了?”这俩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乞丐,林荫笑了,却没有直接答应,“小朋友,你只是想给我做工换钱吗?”
虽是问句,但她心里已有答案。大街上这么多人,偏偏跟着她到了这犄角旮旯里,无非是赌她可能有钱财,现在又想跟她走,那无非是赌她有权势,能庇护他们了。
男孩脸蹭的一下红了,意识到心思被看破,他不甘心道:“我们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林荫正欲开口,活阎王却突然横在了她和那男孩中间,他脸色不算好看,盯着她颈间被抵出的红痕:“你确定要多管闲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林荫心道:这小子仗着只有我能看见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我直接和他说话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抓起来吧。
她斟酌片刻,点头道:“嗯。”算是应了俩人。
不知为何,他愣了一刹,却笑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黄昏的光笼下来,罩了人们个猝不及防。他眉眼微弯,眼底映出几分浅浅的金色来。
林荫突然产生了一种他在难过的错觉……
没来得及细想,他已侧身退开,眼前便又是那两个孩子了。
这一遭本也算得上惊险,但那卖糖人的老爷爷倒是淡定,见没什么大事儿又继续把剩下几笔画完了。
落香更是个奇人,竟是一边啃着那小兔子耳朵一边惊叹她刚刚那一脚当真厉害,仿佛对后头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小姐,这俩小孩儿怎么办?”
林荫:“哦,我收了。”
落香:“?”
林荫把铜板放在糖人铺的小桌板上:“走,回家。”
[恭喜宿主林荫,您的现阶段任务进度为8%]
?
这进度跳的莫名其妙的,她琢磨了一路,只能暂时归结于多了两个劳动力,
说不定……挺能干?
回到林府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林荫叫了两个丫鬟小厮过来,让她们找个好点的大夫过来给那女孩儿瞧病。
安置好两个孩子,又交代了落香等会儿派个办事稳妥的伙计过来,林荫回房瘫在椅子上,产生了一种死了还不能休息的悲凉感。
“这就是不得好死吗...”
活阎王在她旁边坐下,托腮看着她:“应该...算吧。”
秉着不能吃亏的原则,林荫也侧过头看他,
啧,这小子真好看啊,这长发乌黑肤白貌美的美人样,看着真挺赏心悦目...要是没长嘴就更好了。
“活阎王,你看着和我身边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有点好奇,直接问了出来,“你有名字吗,我总不能一直活阎王活阎王啊的叫你吧。”
他像是没听见,只是盯着林荫出神,林荫也没打算开口问第二遍,毕竟两人也不算太熟,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柳追。”
他突然开口,转头移开了视线,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了几缕到身后,露出半边耳廓来。
林荫突然有种强烈的纣王上身的感觉,凑近瞧了一眼:
“你知道,皮肤白的人脸红起来特别明显吗?”
“……”
她看着柳追耳根原本的一点泛红迅速蔓延。
他唰的一下站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不见了……
林荫愣了一下,然后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了。
像是忍无可忍了,她听到某人像是要刀人的声音:
“闭嘴。”
林荫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咚咚咚——
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林荫问道:“谁?”
门外人道:“小姐,我是常顺,落香姑娘叫我来的。”
“进来吧。”
常顺进来关好门,在离林荫还有几丈远处停下行了礼。
林荫从手边的书里抽出昨晚准备好的图稿,和桌上的木盒一并推到桌沿。
“你拿着这个图,去找一家最近要进山采草药的医馆让他们替我摘这种草回来。”她点了点那木盒,“这是给医馆的酬金,你办完事儿回来找我拿赏钱。”
“是,多谢小姐。”常顺应下,很麻利地拿了东西便出去了。
“你要做什么?”某人出声问道。
“你出来,我就告诉你。”林荫发现自己逗他越发得心应手了。
本是句玩笑话,他倒是真出来了,只是默默坐到对面去了。
但人都出来了,承诺自然是要兑现的,林荫从刚刚的书里抽出另一张纸,展开放到他面前。
“这是要给皇帝做的衣服。”她伸出手,在图稿上绕了一圈,“刚刚我让常顺去医馆采的,在我们那里,叫蓝草,是做非遗蓝染的原材料。”
柳追低头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设计图,道:“你怎么知道这儿一定有蓝草的?”
林荫笑得很有把握,“虽然从这个国家的名字来看这应该不是现实世界里的朝代,但我刚到这里就注意到了,”她示意柳追看看四周,
“这里的文化和服饰,几乎是我们国家古代的复制版,蓝染在现实世界里很早就出现了,这里虽然看着并没有普及,但我今天在月姨那里,看到了一条很像蓝染的披帛。”
林荫推测如果和现实对应,这里大抵是近唐或者唐朝早期的时候,这样也就好办多了。
“有道理,很聪明的一款打工人。”柳追托着下巴道。
这小嘴,和淬了毒似的……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林荫拿过墨条开始研磨,磨到感觉腱鞘炎都要犯了的时候,不禁开始怀念她的电子生产工具是多么的方便,再不济,来瓶现成的墨水也好。
“你说你是系统,除了能犯犯贱你还能干点啥,”她一边磨一边和柳追唠嗑,“主打一个陪伴吗?”
柳追一脸无辜:“你要是愿意,可以拿我挡刀,当然...我也挡不住就是了。”
“可不是嘛,您挡我面前,倒是能起到一个遮视线的作用。”想到那个画面,她突然有点想笑。
“我会给你加油的。”柳追露出人机微笑,握拳打气。
“我真谢谢你。”林荫看墨磨的差不多了,铺了一张新纸开始画图。
柳追也不说话了,只是支着脑袋看着她画。
傍晚新点的蜡烛烧完了一根,桌上的稿纸又叠了几张,林荫感觉自己的眼睛快瞎了的时候,终于结束了手上的工作。
柳追凑过来看了一眼,又对照了一下之前那张设计稿:
“衣服的图案?”
“嗯,”林荫实在不适应蜡烛照明,眼睛一阵酸胀,闭着眼按了按眼眶,“刺绣稿。”
柳追:“刺绣稿画这么细致?”
林荫有点惊讶,睁眼看他:“挺懂行啊。”
“知道一点。”
总觉得这人不简单,但人都是有秘密的,她没细究,解释了一下。
如果工艺问题顺利解决,她计划用真丝蓝染为底,加上苏绣和盘金绣,这工程量巨大,不是她凭自己两个月能搞定的。根据她昨天查的典籍资料,盘金绣在这里应该还没有出现,或者还没被记录,所以精细的图稿方便后续教给月织坊过来的绣娘们。
“你这大学真是没浪费。”柳追感叹。
听出来是句夸赞,林荫笑眯眯地接受了。
这儿的夜晚实在枯燥乏闷,林荫一边和柳追闲聊打发时间一边检查刚刚画的图。
看着桌上堆起的稿纸,她突然产生了一点怅然:“柳追,我其实,有私心的。”
闻言,柳追看过来,却没开口,只是等着她说下去。
“说来好笑,明知这个世界也许根本不存在,但我突然想到这些工艺在现实的境遇...”
明明是自己国家的东西,那抹蓝色却被别的国家冠了名字,”
那可是流传千年的瑰宝啊,想到这,心里总归是遗憾的。
她像是开玩笑似的,对上柳追的眼睛,“即使没有意义,我也想试试,说不定,我就在这儿把它们发扬光大了。”
柳追收了笑意,认真道:“有意义。”
本也是平日不会说出来的想法,不知怎的直接脱口了。若是被一笔带过了倒还好,但是居然被如此认真地对待了,反而叫人不知所措了。
而且,信任本就是非常珍贵的情感。柳追于她,几乎只能算萍水相逢,这样的信任,又是从何而来呢?
但心下疑惑,却也只能是疑惑了。虽然这两日相处的还算愉快,但也不过是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两个闯入者刚好凑在了一起,有的事情,他不说,林荫自然不好开口问。
林荫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幸好柳追好像也没有要下文的样子,少顷,又恢复了平常的浅笑,道:“休息吧。”
第二日林荫一睡醒便叫来常顺拿了几只镯子去找金匠打盘金绣用的绣线,把工艺细节都交代清楚了,才在落香的催促下梳洗打扮。
落香的手倒是极巧,簪钗挽发描眉点状,样样做的细致周到。
借着拂晓落在铜镜上的半面晨曦,林荫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如今的样子,其实隐约能看到从前的影子,只是更清瘦,又少了些憔悴。
她取了金钗,换了个点珠银簪,便低了几分华贵,多添了抹清雅。镜中人端的是位如花美人。
收拾完,林荫端了准备好的食盒从房里出去,在府里转了转,终于在西边的一间客房找到了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
昨天照顾她的小丫鬟和她哥哥都在房里,小姑娘看上去精神多了,不过面色还是不太好看,半靠在床角喝粥。
小丫鬟说昨日大夫来看过了,只是风寒,林荫又问了一下确定带来的糕点可以稍微吃一点就让她先去休息了。
林荫把食盒放到床边,问道:“小妹妹,身体好点了吗?”
“嗯。”
林荫转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男孩,“现在这里没...”
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柳追也在,看他挑起一边眉毛看过了,赶紧把剩下半截话咽了,改口道,“我让那小丫头去休息了,你现在是不是要和我解释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