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活物般在沼泽地上游走，少女的赤脚陷进黑色淤泥，每一次拔足都会带起一串泛着油光的血泡。天空是病态的暗红色，仿佛有人把黎明时分未成形的朝霞浸在了血泊里。
在芦苇丛中，女人白色的纱裙被雾气洇成青灰。那裙摆分明没有风，却在以诡异的韵律起伏，像是底下藏着无数蠕动的蛇。宫月数不清她到底有多少根手指——有时是十根，有时是二十根，总在烛火明灭的间隙发生畸变。
"都是他害了你……"女人垂落的发丝间漏出黏稠的低语。她抬起脸的刹那，四周突然布满裂痕，如同被打碎的镜面。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面孔：流泪的少女、冷笑的贵妇、腐烂的女尸，无数个她同时张开唇："这银匕首很快就会刺进你的胸口"
宫月的胸口突然剧痛起来。雾气中浮现出荒宅的轮廓，青砖墙皮剥落处渗出暗红液。女人冰凉的指尖划过宫月的脊椎，接着是匕首刺进胸口处更钻心的疼痛。"代替他……"她的指甲刺进皮肤，血珠滚落在银匕首的凹槽里，蜿蜒成古老的符文，"杀了他，主宰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
宫月猛的惊醒，坐起来大口喘着气，伴随着的是放射性的疼痛。
银色匕首？
宫月猛的从胸口拔出，除了疼痛，她没有看到任何伤口，还好。
“玩家宫月，开始游戏。跟随主线任务完成演绎，以获得奖励继续前进，反之……”
嗯？反之会怎么样？
嘈杂的电子杂音传来，接着又是清晰的播报：“反之随机降下惩罚至随机玩家。”
切，能有什么惩罚。想了一会，宫月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最严重的惩罚是什么？”
“宣布玩家宫月——死亡。”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个惩罚有点太严重了吧？一言不合让人去死？
“我做，还不行吗。”
宫月没有听到冰冷的机械声，也不管那么多，倒是下了床自顾自的熟悉起来。
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有年代感。至少宫月是这么想的，这些家具看起来就像是高中历史课本上王公贵族的同款家具。透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宫月看到一张温婉的脸。
很温柔，很美……
“我去，这是谁啊！”宫月摸着自己的脸，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脸，用力一掐——确实很痛，看来不是假的。
她盯着镜中的另一张脸陷入沉思，接着她看到角落有一只黑猫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绿色的眼睛就那样一眨也不眨，有些诡异。宫月有些害怕，刚准备凑近那只猫，播报声忽地从黑猫嘴里迸出。
“富翁罗汀和妻子叶薇很相爱，可偏偏有一个房间，是连叶薇都不能进去的。再到后来，罗汀连家都很少回了，别墅只有叶薇和管家……”
“当前主线任务：探索罗汀的书房，并获取信息。完成奖励：一把银色匕首。时间限制：24小时。请玩家尽快完成，避免惩罚。”
刚说完任务，这只猫就顺着窗台跳下去了。等到宫月追到窗前，那只黑猫就已经没了踪影，她靠在墙边，低头盯着厚重的蕾裙。
这是哪？他为什么回来这？这些任务又是什么？包括……那个梦里扭曲的女人到底是谁，这恐怕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宫月想着，打开了房间的门。
宫月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铜制门轴发出悠长的叹息。走廊像被施了静默咒，水晶吊灯在暮色中沉睡，六角形彩玻璃将残阳割裂成血珀色的光斑，一道道斜铺在波斯地毯上。
她的缎面高跟鞋刚踩上地毯绒毛，对面墙角的阴影忽然流动起来。黑西装勾勒出修长身形，银制怀表链在襟前划出冷冽的弧光。林珉从油画般的暗处走到光晕里，领口白得刺眼。
“您在找罗先生吗？叶小姐。”
宫月不由得后退一步，面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是这里的管家吗？
见宫月不作声，林珉又试着上前一步开口：“罗先生有要紧事，大概明天回家。”
刚说完，播报声又在耳边响起：“检测到游戏npc即将觉醒，正在重启……”
面前的管家果然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宫月靠近了一点，这个男人……连人的毛孔都没有，看来只是游戏里固定的游戏人物……“检测到觉醒意识大于重启进度，重启失败，npc自主意识觉醒成功。”
自主意识？宫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耳边的就只剩下嘈杂的杂音，熟悉的黑猫从自己眼前窜过去。
等等！别走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宫月欲哭无泪，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自己玩过的所有游戏。自主意识觉醒……也就是说，他现在的思维是开放的，不受限制了？
“你叫什么？”宫月硬着头皮向面前的人开口。
“林珉。”还是没有任何感情，但这都不重要了，“我是这里的管家，你可以……带我走吗？”
这次换宫月愣在原地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离开，他是这里的管家，倒是问起自己离开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不是真正的叶薇小姐，我知道的。”
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是玩家身份，还是知道自己扮演的是叶薇。可宫月顾不上那么多了，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悬在她的脖子上。
“带我去罗汀的书房，可以吗？”宫月看出他脸上的犹豫，一瞬间林珉看起来不再像npc一样。良久，林珉才从口袋将书房钥匙拿出来，给了宫月。
林珉看着少女提着裙子小心跑向走廊深处，咬了咬嘴唇，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肌肉记忆告诉自己，自己现在这样会闯下大祸——他知道自己不能把钥匙给她，也不该说自己想离开，似乎在这里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
他想走，所以他尽量帮助少女，那样做一定有她的意思，自己能做的只有帮她打掩护。
房间里的天鹅绒窗帘紧拉着，绵软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任务要求自己探索这个房间，但这个房间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宫月打开灯，书房角落一个落灰的梳妆台吸引了她的目光。
书房为什么会有梳妆台？
宫月走近，手指抚过镜框上的藤蔓雕花，镜面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她触电般缩回手，花瓶里斜插的百合正在镜中诡异地向□□斜——现实中它分明向左垂着花枝。
太诡异了！
宫月在心里惊呼，注意到落在地上的一张相片，相片上的女人和自己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等等，相片上的女人眼角的痣在左眼眶的角落，而自己的分明在右边。这个相片上的……才是罗汀真正的妻子吧。
回过神来，一封信赫然展现在宫月眼前。
明明刚刚还没有……
宫月硬着头皮拆开信封，手指在烫金信纸上轻轻摩挲，纸面暗纹在台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叶薇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未干的墨迹被抹开，边缘凝结着暗褐色血点。
“我发现了我丈夫出轨的证据，另一种款式的对戒，正在和我长的有九分像的女人手上带着……”宫月轻生念出来，又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真有一枚戒指，“我丈夫一定会害怕我散播出去，他反应过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感叹号被抹开，纸上的空白位置被血渍填满。
看来，这个罗汀很害怕自己身败名裂，竟然舍得下毒手。
宫月想着，又将照片和信纸塞进抽屉里，朝着书架缓慢走过去。
红木书柜整齐摆放着各种中外名著，从小到大整齐划一。可唯独这本……宫月一眼就看到倒着放的书，没有书名，也没有作者，只有几个字——致亡妻。
“这本书……怎么是倒着放的？”奇怪的想法促使着宫月的手触碰到这本倒放的外国名著上。奇怪，抽不出来。
多次尝试无果后，宫月放弃了。“卡的这么紧……”她怕罗汀发现自己抽动了这本书，于是她向里推了推，红木书柜接着就后退，撤向两边。
顾不上惊讶，宫月缓缓地走进去，眼前的黑暗持续了没一会，她看到一个女人倒在光亮处。
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就是罗汀的原配妻子了，宫月上前刚想搀扶她，面前的人却忽地睁开眼，宫月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是谁？”面前的人冷冷的开口，玻璃尖随时可能割破自己的喉咙，叶薇额头上伤口留下的血渍已经干涸了，也毫不在意， “这是哪！”
宫月缓缓开口。她猜测，她们都是被卷入这场游戏的，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前进。
讲明了事情的经过，叶薇的情绪才稍稍被安抚，她失魂落魄的推到墙角。“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忽然抬起头，双眼通红：“可是……这未免太荒唐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宫月也没办法向她解释原因，她心大，又因为想活命而从来没认真想想……现在又发现了一个倒大霉的人，这绝不是巧合。
“林珉是这里的管家。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先把任务完成，我想活着……”
“他也是被卷进来的……玩家？”
尽管很荒唐，但这就是事实。
“他……是npc意识觉醒。”
又是一阵沉默。
叶薇像是放弃挣扎，又像是抓住机会，她开始询问应该怎么办。
其实叶薇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呆在原地，等待宫月完成任务就好，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找到罗汀出轨的证据。
宫月从隔间走出来没多久，系统就开始播报：
“玩家宫月完成任务一，奖励银匕首一把。请尽快完成第二任务，避免惩罚。”这次没有了刺耳的噪音。宫月刚扭头，就看到罗汀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他不会都看到了吧……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依靠在门边，死死盯着宫月，双眼布满血丝，像几天没休息了。可他的眼睛从宫月看到开始，就没有眨过。
他是人是鬼……
“来这里做什么，叶薇。”罗汀开口，眼睛仍然没有眨眼，宫月只觉得有些诡异了。
“我来找猫……”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带着颤抖的意味。看着男人一步一步刺进，宫月很想拔腿就跑，但她不能。
那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宫月，接着开始流着血泪，罗汀死死的捏着她的肩膀，逼迫宫月看着自己。宫月看到他的眼睛不断转动，有时眼白吞噬了黑眼珠子，有时颜色区域被黑色污染，空隙间不断流出血液，把罗汀的白衬衫都浸成了红色，他后来又开始诡异的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整齐，就像是漫画里由线条构成的。
良久，罗汀才松开，闭上眼转身出了门。
宫月跌跌撞撞出了书房，装上了迎面来的林珉。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林珉扶着宫月，那手是刺骨的冰凉，她又想起刚刚的场面，不住的干呕。
宫月从没见过那种场面，她一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为罗汀会拿刀威胁自己，却不想是用这种方式。
“我们得……救救叶薇……”
“叶夫人没事？”
“准确来说，她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叶夫人了，她现在是和我一样的……算是玩家吧。不过还叫叶薇，同名同姓。”
林珉点头。
想救叶薇，就要找到出轨证据，应该从罗汀的日常生活找起。
“你去他的卧室找找，我去大厅，分头行动，别露馅了。”
林珉走进卧室，他开始小心翻找。抽屉、衣柜、地毯、床铺，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没招了。
打算离开之间，他看到墙角的衣篓，里面放着一件白衬衫，领口处……有很明显的口红印。
不是叶小姐的色号。
正当林珉想离开时，罗汀已经在门口看很久了。
“拿着我的衣服干嘛呢？”
“罗先生，我准备拿到洗衣房去。”
脸不红心不跳，罗汀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放他走了。
“林珉，别让叶小姐看到了。请替我保密。”那抹笑，阴森又透着点诡异，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快到洗衣房时，林珉拐去了大厅。
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意味着这双鞋肯定是给别人准备的。
“叶薇的鞋码你知道吗？”
“是和您一模一样的。”
这就对了，也就是说明，这双鞋肯定不是为自己准备的。那会是谁呢？现在要找到具体的人，才能保证不冤枉这个恐怖的暴发户！
“你会带我走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惹的宫月抬头看他。
“怎么这么问？”顿了顿又补充到，“既然你有了离开的意识，那我肯定不丢下你。可你能走吗？”
能走吗？他自己也不知道，林珉只知道之前的自己肯定是麻木的，连离开的意识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带着你，会不会害了你。”
“而且这个破游戏会不会阻拦你，我也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把林珉问懵了，还没捋清楚，鸣笛声就响起来。
“看吧，骂它一句，还急眼。”
林珉低着头，偶尔不甘心的偷瞄宫月一眼，然后很快的看向别处。
“带你带你，我也没说不带，你想好就行。”
面前的人这才机械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