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挚友马甲暴露，五条悟一点都没感到奇怪。在有封印指定魔术师的暗示的时候，“森杰”的行事和“夏油杰”相距甚远，对于咒术师的一切都表现出了纯然的惊讶，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反而和普通人交流十分顺畅。在暗示被解除后，他只需一眼就能察觉出不同，被人发现真相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说到底，杰和魔术师同行这么久，又见识到了阴阳师和术师，怎么脑子那根筋还没有扭过来！

    “因为他蠢。”

    五条悟面对八神美咲斩钉截铁的这个论断头一次没有了辩驳的念头。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评价对于挚友恰如其分，甚至合适过头了点。果然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随便他，反正我和苍崎女士有过协议，她总会有办法的。”决心将挚友的事情先放一边，五条悟这头话才出口，那头就看到八神美咲用见鬼的神情盯住自己，“不是，小美咲你几个意思？我就不能和魔术师打交道吗？”

    “你居然准备甩手不管夏油杰？”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瞪大了眼睛用最无辜的神情回望，“为什么你认为我会管？”

    杰是很重要啦，问题是现在他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可不是好惹的——自己的第一要务当然是找出满，毕竟那个所谓的时间限制……他根本不知道是多久。

    “……靠。”八神美咲扭头发出了日常绝对不会有的很不得体的感慨词，重新转头回来就就差在满脸写着“没救”的字眼。

    而充分理解了她未尽之言，五条悟只是挑了挑眉，“所以，小美咲，你还要和我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现在这堆争论的破事都无所谓。于他而言，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

    找回满。

    线索太少，他必须争分夺秒。至于土御门家和橘家的交恶，再次为了谁占优势而开始内斗，咒术师这里不长眼地想要趁机夺回一些势力什么，怎么样都好。

    只有她的事情，自己决不能去赌。

    “浪……”身为满的挚友，八神美咲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显然是怒极了，但还是硬是忍下了对自己措辞的不满，像赶苍蝇一样挥手，一脸嫌弃，“好了我知道你病情是更重的那一个，快点滚，别杵在这里碍眼。”

    得到允诺的五条悟一点都没犹豫地从窗口跳了出去，无视背后“混蛋五条给我走门啊”的怒吼，用术式飘到空中，预计正式投入寻找满的任务之中。至于关于病情的评论，他难得不想要反驳。

    或许正如小美咲说的那样。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是他……依赖着她。从杰转头离开之后，填补了自己胸口空虚的，指引自己前行的，包容自己自暴自弃的……都是她。

    下意识地摸过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指腹有些凉意的触感让五条悟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信任任何人，而以自己的立场，也无法随意向所谓神明倾诉祈祷。不过也正好，意图从自己身边夺走她的，也正是神明。

    诅咒了五条家先祖的那位恶灵现今被供奉为文学之神和雷神。作为五条家的后裔，不相信神明才是最正常的。

    他略作思索，第一站选择在了某个公园。那是他第一次正式以约会为目的邀请她去观看了演唱会，随后是他口不对心的告白，还有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还是她主动吻上来的。

    忆起自己那时的无措，五条悟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逊透了。告白是被满逼问出来的，头一次的接吻是满发起的。

    可……这里是错误答案。

    五条悟从回忆中回过神，不带感情地环视四周，然后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微微垂下头。

    那就去下一个地方。

    他毫不在意地发动了“苍”。

    他们共同的回忆不多，但是也不少。告白、亲吻、结合。第一次度过的纪念日，第一次共同度过的各自的生日。她被允许在祭典以外第一次的歌唱，和她双亲第一次的正式介绍见面。

    还有他询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结为连理的那个夜晚。

    她头一次为自己露出动摇的神情……

    她头一次为自己表露出纯然的羞涩……

    她头一次为自己展露出不带任何目的的笑容……

    但是为什么，都不对？

    五条悟有些茫然地站在家入硝子的办公室里，试图从同窗口中得到更多的启发，却看到过去和满还算相谈甚欢的同期一脸疑惑，“你在说谁？”

    从未有过的寒意袭上他的心头。

    在家入硝子不解的注视下，五条悟毫不犹豫地选择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找到了正在悠哉看戏的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处在被“苍”扭曲了近乎一切的房间里，听完五条悟简略的说明苍崎橙子放声大笑，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闭口不谈的理由正是吾等魔术师的夙愿！世界的根源！”

    人偶师面对最强咒术师隐而不发的怒火却笑得越发灿烂，“我居然能够亲身体验根源的威力，作为魔术师来说死而无憾。”

    “说清楚。”

    “这么理解吧，吾等魔术师所追求的正是在从各个维度抹去她的那个存在。所有一切的起源，也掌管了所有一切最为初始的那个存在。”

    “而现今，你在寻找的人，被根源从世界的记录中一点一滴地抹消。一旦完成，任何次元，任何地方，任何人都不会记得她。不管是文字，还是图像，还是加密，抑或是有着不会遗忘特殊能力的人，只要是留存于世的人与物，都将遗忘她。”

    “她的所作所为会自然地被转移到他人身上。啊甚至是你，五条悟，再如何深爱她，你作为咒术师再为强大都不可能抵抗根源的法则。”

    苍崎橙子的嘴角是充满恶意的弧度，“只要从世界的记录中彻底消去‘安心院满’，那个瞬间一切都要重置，连你也不例外。”

    “五条悟，你也会忘记她，忘记自己为何如此拼命寻找的理由。”

    死死压抑住用一发“茈”轰掉面前大放厥词的魔术师的冲动，五条悟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后是苍崎橙子少有的放纵笑声。

    夜色凉如水，而五条悟只觉自己心头的寒意更甚。

    “不要逼我。”他缓缓仰头凝望仿佛近在咫尺的明亮弯月，难得不去收束管理周身的咒力，放肆地任咒力疯狂地发散，“不要逼我，跨越那条线。”

    他没有奢求过什么。得知理子妹妹被伏黑甚尔杀害的时候。被告知杰背叛的时候。亲手终结杰生命的时候。目睹满近乎命悬一线的时候。

    一路走过来，他自认足够冷静自持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本以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终结最强咒灵的故事，可如果是任意将她作为代价——

    苍蓝色的瞳孔深处，毁灭的黑色微微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