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徘徊在静室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当下东海海底突然发生地裂,引起的海啸高达数十丈,已经淹没了不少凡间靠海的村庄城镇了。然而地裂却一直在延伸扩张,受害的村庄数量也一直在不断增多,可是天帝用于填补地裂的炎晶石已经用完了,天帝依稀记得玄武手中还尚保留一些,于是便急忙飞来北宫向玄武讨要。
由于事发突然且紧急,玄武也一时想不起他将炎晶石保存在了何处,便匆忙出静室寻找了,只余下天帝一人在静室。可天帝在静室内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无法一人安静的等候在此,于是乎他便出了静室,选择在静室外的庭院里徘徊走走用以缓解内心的慌张。
其实天帝心里明白,他内心的慌张不是因为东海的灾祸,而是因为伏泽此刻就在北宫内。
算些日子,伏泽也到了总角之岁,他的容貌,应该也和刚才在北宫门口的小仙童们差不多了。
其实刚刚天帝身为龙形之时靠近北宫时,他便注意到了门口玩耍的那些小仙童们,那一刻他只觉内心一紧,仿佛像被掐住一般令他窒息难受。然而当他靠近这些小仙童仔细观察他们时,发现里面并没有伏泽。这一刻他虽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中却又涌上来一丝失落和遗憾。
为什么?他想见却又不敢见呢?
怀着这份心情,天帝一直在院中踱步。他不禁心想,此刻的伏泽一定在北宫内的某个角落玩耍,又或者是睡觉。他应该有旁边这座假山石这么高了,身形如松柏般挺拔,眼睛也如曜石般明亮,他一定是一个聪明机灵、活泼好动的孩子,也许见到自己,他会又开心又尊敬的向自己敬礼。
天帝越这么想下去,就越想见见伏泽,可明明只差这一步便见到他,为什么这一步却又这么难迈?
然而另天帝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分心时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动静,只见伏泽和一众小仙童们偷偷的躲在假山石后面观察着天帝。
假山石上大大小小的洞口正好方便这些小仙童们的偷窥,只见天帝身姿潇洒的在院中踱步,一下子便镇住了伏泽。伏泽内心暗暗感叹,不愧是三界之主,举手投足间便散发着威震天下的非凡气场,与以往的散仙可大有不同。可紧接着伏泽内心便生出一阵苦闷,这天帝光看一眼就足够另他胆颤了,让他怎么敢上前去认‘爹’啊!
苍洱看出了伏泽神情中似乎有些畏惧天帝,便怂恿道:“上前去啊,他不是你父神么?你在怕什么?”
听到苍洱这么说伏泽瞬间不服输的劲头便盖过畏惧的情绪了,他挺了挺胸,道:“我哪怕了,我只是再想我该说什么,我这就去。”
说罢伏泽便一脚踏出假山石后,光明正大的现身在天帝的后面。
此时的天帝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不知伏泽已经悄然的出现在他身后。
伏泽看着天帝的背影,内心也是紧张害怕的不行,他握紧的拳头也在忍不住发抖,额头上也渗出丝丝冷汗。他实在是后悔自己吹下这么大的话,而且越做越离谱。他直到站在这里才意识到苍洱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逼他跳入圈套,可他现在回头也晚了。
天帝仍在伏泽前面一步一步的走着,走得是那么淡定,那么风度翩翩。这让伏泽产生了一丝幻想,也许天帝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毕竟是掌管天下、普度众生的存在,就算他乱认天帝做爹也可能天帝真答应了呢?毕竟龙族本来就稀少,也不是不可能哈。
抱着这个念头,伏泽最终心一横,脚一用力,立马张开双臂向天帝跑去,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开心,也不知道是他故意装出来的,还是把刚才的想法当真了?
天帝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便好奇的转身回头,然而下一秒天帝便惊愣在了原地,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麟衣,头上还长着幼角的小孩向自己跑来,他虽模样稚嫩,却也难掩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双眼,简直跟灵玉一模一样。
天帝一眼就认出这便是伏泽,他终于看见了伏泽,看见了那个他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天帝还尚未回神,只见伏泽张开双臂向自己扑来,嘴中还开心道:“父亲,我终于见到你了!”
然而紧接着,天帝却做出一个另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行动。
只见天帝手掌猛地发力,一掌拍向伏泽胸口。伏泽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马上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躲在背后偷偷看着的小仙童们都惊呆了,尤其是苍洱,纵使他知道伏泽说天帝是他父亲大概率是吹牛,可他也没想到天帝居然会做出如此夸张狠厉的行为。
然而在场所有人里,最震惊的还要数伏泽。只见他艰难的支撑起身体从地上做起来,嘴里还吐出一口鲜血。
刚刚天帝那一掌几乎快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了,让他第一次体会了濒临死亡的绝望,纵使他体内的疼痛再怎么剧烈难忍,也比不过天帝这个行为带给他的惊讶和伤害。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天帝下这么重的手,仿佛对他像是在对在仇人那样。
伏泽缓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天帝,这一刻,伏泽什么都明白了。
只见天帝眼眶微红,神情中带着无尽的悔恨与心疼,与以往一贯严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他截然相反。他小小的向前迈了一步,颤颤巍巍的向伏泽伸出了右手,他很想去关心伏泽,可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面对伏泽,也害怕面对曾经他所犯下的过错。最终还是手举到了一半,又渐渐放了下来。
天帝这些神情动作都被伏泽看在了眼里,震惊的伏泽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刚刚天帝一掌拍向伏泽的那一刻,玄武刚好回来看到此一幕,内心也是十分的震惊和懊恼没看住伏泽,导致发生了这样一件错事。在场的小仙童们不解,可玄武却明白了解天帝为何有此行为,这种难言之隐是无法用是非对错解释的清的,最终玄武只余下一声轻轻叹息。
天帝察觉到玄武的到来,还是自责不舍的向伏泽轻轻道了一声:“抱歉。”然后转身拿了玄武手中装着炎晶石的葫芦瓶,便匆匆的离开北宫了。这一刻,天帝觉得自己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的逃出北宫,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愧对伏泽,害怕面对这一切。
玄武目送着天帝化成金龙飞远后,便转过头看向在地上的伏泽,只见伏泽伤心沉默的蜷缩在地上,仿佛像一只受伤的小猫那般惹人心疼怜爱,这让玄武内心也五味杂陈,他无法去责怪伏泽,只得道:“你且先回房休息,待我取些仙丹去医治的你伤。”
伏泽房外。
过了一会,玄武便拿着几个药瓶来到了伏泽房间的门口,他看见苍洱等一众小仙童悄悄地围绕在伏泽房外,一边向窗口里张望,一边窃窃私语着。
苍洱道:“我就知道他父神是天帝这件事是他吹得,没想到他还真为了面子去靠近天帝了。”
另一个小仙童道:“可纵使他不应该,天帝也下手太狠了吧,伏泽只是个小仙而已,又不是仇人。”
苍洱道:“我也觉得天帝下手狠些,可他也毕竟是天帝啊,众神见他都毕恭毕敬的,伏泽此举也太过没轻没重了些。”
剩下的小仙童们也都点点头觉得苍洱说的有道理。紧接着,玄武呵斥地声音便从这些小仙童身后传来。
玄武严厉道:“我平日里教你们那些功课不是让你们在背后非议他人的,一个个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们都给我滚回家去关上门给我读上十天半个月的书,不把你们这些臭毛病改掉就不要来见我!”
小仙童们一个个吓得连声道:“知道了。”便都惊慌害怕的往北宫门口跑去。玄武看着这些孩子们的背影也是头疼,一个个的都让人这么的不省心。
玄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抬起手轻轻叩响了伏泽的房门,然后便打开房门进去了。
只见伏泽房内漆黑一片,他将所有的窗户都封上了,不让一丝光透进来。而他本人便屈膝蜷缩在床上,将头埋在了环抱着膝盖的手臂里。
玄武看见伏泽这幅模样也是忍不住的心疼,他想安慰伏泽,却也不知从何安慰起。他默默的走到伏泽的床前将药瓶放在他身旁,温柔道:“这些仙丹可恢复你身体的伤和元神的伤,记得吃。”
只见伏泽缓缓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道:“可心里的伤该怎么办呢?”
玄武沉默,他明白伏泽此言还是想和他聊聊,便道:“人这一生所言甚多,有一些夸张的话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也不是你的错。刚才门外他们议论你已经被我严厉批评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你都是你,不是他们认为的你。”
“我都是我……可我真的是我么?”
伏泽喃喃着说出此话,他眼中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不知是讲与玄武听的,还是讲与自己听的。
玄武听到此话却有些疑惑了,反问道:“这是何意?”
伏泽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与质问道:“师父,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何心里这么难受么?”
玄武道:“难道不是跟这些小仙童们非议你有关?”
伏泽道:“纵使他们再怎么嘲笑我也不会这么在意他们,我在意的是……”
说到这,伏泽便哽咽起来停住了,玄武的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默默的等着伏泽把后半句说完。
只听伏泽带着委屈与哭腔继续道:“我在意的是,天帝是不是真的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