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背很硬。
光线比起自己家的影院太亮，人很多所以气味很臭，投影仪质量太过粗糙，这一切都让五条悟娇贵的耳朵微微震鸣——当然让他更加看不顺眼的，是坐在他右前侧的夏油杰和他身边的那个男的。
边上还有几个人，但是谁在乎呢，那男的可是第三次把手搭在夏油杰身边的靠手上了。
装的这么亲密，这么热情......
很有名的演员，但五条悟大概肯定自己是懒得记住他的名字。
担任本剧的男二，莫里亚提的爱人，啧。
因为他屈尊来配合夏油杰演戏，所以夏油杰在男二演员身份公开的第一周被连着骂上了七条热搜——没五条悟想象的多，但也不算少了，每天都会有新的论题：一个无名小生居然轮得到行业大咖来配合他演戏，简直是让粉丝们难以接受——或许在他的粉丝看来，自家偶像跑去演一个疑似劣迹的艺人当配角甚至还是带有一定cp属性的角色无疑是屈辱的，是黑幕，是强迫——
五条悟把在路上买来的原著垫在屁股底下，翘起了腿。
来的路上他已经快速的翻完了整本书，没什么印象，大概是一本无病呻吟的书，这么多人将其称呼成神作大概只是因为其文化水平不够——
五条悟感觉自己有点太苛刻了，从文学角度来看，它倒也并不是那么难堪的作品。
但他下意识讨厌它。
它是夏油杰离开自己的契机，一个机会，一个台阶。
他手里捏着的爆米花桶还残留着刚出锅时候的余温，不知为何总让他想起夏油杰当时在咖啡店里的那张写满着遗憾和决绝的脸。
既然遗憾，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前一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按理上说他应该诅咒，诅咒这个为了一些在他眼里无所谓的小事就能够抛弃了自己，让老子今后只能在一条无比枯燥和艰苦的路上独行的人渣同期，但五条悟感觉出于几年出道对他的了解，或许还是看完这个混蛋演完的戏以后再狠狠的嘲笑他并向他伸出橄榄枝会更能够侮辱他。
他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态，坐在离夏油杰不过十几米远的座位上，冷眼看着他带着面上虚伪的笑意在一群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中周旋，接受着真心或假意的祝福。
九十九由基兴许是喝了酒，面上带着兴奋的潮红，她从前台后走出来，大力的在夏油杰背后拍了两下，喜滋滋的接受着她费尽心思挖来的流量体。
夏油杰扬起一个客气而显得尊重的表情望向她。
但这让五条悟感到难以置信。
这样又与以前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换了个圈子而已？
以往搭档的工作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灯光转暗，开始了。
片前曲很低沉，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欢快和异常的温和，徐徐展开了画面。
很天才的配乐，表面大调穿插着小调，愈发低沉也就越发痛苦，还有隐约的风琴声穿插其中。
艺术品。
夏油杰为这部剧连做了几十首曲子，此刻体现出了它的价值：这让原本就已经足够精致的剧作打磨的更像是一颗可以被束在高阁上观赏的完美作品。
以往和他一起缩在公司的休息室里看电影的时候五条悟总是吐槽导演过多的把精力放在画面上而忽略配乐——现在看来他吸取了五条悟对此类影片的喜好规则：没有此类问题——perfect，完美的音乐。
但夏油杰的演技同样令人惊叹。
五条悟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回了荧幕上。
剧内初次出面面容尚显稚嫩，故意做旧的拍摄手法和像素水准让夏油杰看上去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不如说，他瘦的有些不像是自己记忆里在演出后能够痛快的吃上两碗荞麦面的夏油杰了。
五条悟的手在爆米花的杯壁上缓缓随着伴奏敲动着。
和最近仿佛炮轰一样的骂街营销号宣传的不同，空灵的音乐，高超的运镜，九十九由基不愧为最近国内热度最高的导演，虽然她日常跳脱又不靠谱，但是专业水平导演能力目前无出其右——感谢她，剧中的夏油杰的表情很自然，很上镜。
那些反向的宣传并不至于会让人烦躁，反而恰到好处的让人提起了好奇心，算是一种额外的造势。
也感谢夏油杰引流来的投资，这部剧很舍得下钱。
那一双东亚人的眼睛仿佛一根会写字的羽毛笔，在音乐中缓缓讲述着剧情。
随着剧情的推进，剧情愈发艰涩，夏油杰的演技却丝毫不逊色于与他同台竞技的前辈们，不如说，他比五条悟想象中的所有演员都要出色。
演技很好，不如说，好的出乎意料——
以往他也是这么装扮着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他不自觉的咔嚓咔嚓捏着爆米花。
骗过了夜蛾，骗过了硝子，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
天生的骗子。
正如原著所写，夏油杰演绎的很完美，完美的仿佛他就是那里面所写的莫里亚提，唯一不妙的就是他有可能比原著显得更加憔悴，但是这并不妨碍夏油杰成功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有一瞬间，五条悟竟然感觉这样的他比他在舞台上更有吸引力。
五条悟盯着屏幕上的那张熟悉的脸。
他不否认自此以后他大概率看不下任何形式的翻拍。
剧终时刻最终来临时，精巧的演技和完美的运镜和感情渲染让前座上陆陆续续的传出了低沉的抽泣声。
五条悟看着荧幕上夏油杰的脸缓缓沉入水底，有微小的气泡从他的眼睛里飞出来，像是对照世界的泪水，在他濒死的演技中连串成一线细而小的珍珠，不受控制的在水中逸散消失，最后归于平静。
太压抑了。
即使撑过那一瞬他就能摸到明天的太阳，即使他很快就能获得真挚的爱情，即使他还有那么多需要记住的，支撑的东西——
但是他放弃了。
那双时而柔和时而又像一柄细长的刀柄一样的眼睛沉在狭隘的浴缸里，黑色的头发像是不知名的海藻，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克系物种——它就像一只手，拖拽着剧里的莫里亚提，他的夏油杰，缓缓沉浸到最令人感到窒息的死亡气息中去了。
那双眼睛闭上了。
他已经不再想看下去了。
剧里的莫里亚提借以死亡的出口从神明的巨石下逃脱了。
可他的夏油杰却还无法从现实的漩涡中挣脱。
五条悟放下了手里的爆米花桶，抽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书，在散场后的人群中面对着荧幕站起身来鼓掌。
陆陆续续也有人站起来鼓掌，最后形成了全新的声浪。
但奇异的，剧终以后，一首过于轻快的音乐响起，仿佛欢快的告别，甚至带着些许五条悟喜欢的重金属鼓点，仿佛不合时宜的冷笑话，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送客铃。
这是夏油杰的恶作剧。
这个混蛋，五条悟深深吸了口气。
从音乐制作人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他认为最合他胃口的影片。
但如果从“五条悟”的角度来看——
五条悟叹了口气。
无需质疑。
而且——
杰刚刚绝对看见自己了。
五条悟把车停在停车场里，一边默默的回忆着。
没有上来打招呼，他所作的仅仅是无视——就像是看不到他或者真的如他所伪装的一样，当他是一位正常的观影者。
这样挺好的。总比他带着那一脸假笑跑上来揭开他的伪装要好得多。
回到公司门口的时候，他借着被硝子以前笑骂如东京塔一样的身高隔着贴着磨砂纸的玻璃看见灰原和七海坐在休息室里，两个人正把脑袋凑在一起认真而低落的看着手机。
硝子意外的站在窗外抽烟，蓝蓝白白的烟缕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因此她冻的直跺脚，角度问题五条悟还看见了她眼下的黑眼圈和微微下撇的嘴角，烟圈像一条柔和的绸带一样随着一张一合把烟从嘴里吐出来。
抽这么凶？
夜蛾不在这里，哦，估计还在楼上他的办公室里。
五条悟漫无边际的想着。
也怪不得硝子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办公楼附近抽烟——无所谓。
夏油杰从晚八就开始称霸热搜榜。
但其实不必看了，夏油杰在演戏方面也是个天才。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不用担心，就算他转行也绝对饿不死他。
真是幼稚。
所有人都是。
他推开门走进去，冲硝子耸耸肩膀：“我回来了。”
硝子甩甩手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烟槽里：“我是不是该说欢迎回来？”
“不，还是算了吧。”五条悟感觉到意料之外的轻松，他试图岔开话题：“该准备下月的演出了，啊，我想想，还有三场live要开，时间紧任务重啊......”
硝子却没被他的话带偏，她啪嗒点开火，重新点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偏头看着他：“看现在的情况，夏油杰状态挺好？开了个好头啊。”
“......还好，他演戏挺有一套的，应该短时间饿不死他。”五条悟笑嘻嘻的回她。
“你能别笑了吗，看上去太傻了。”硝子叹了口气：“暂先不提他，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夜蛾老师下午跟总部联系过，大概是看情况以后可能会再接收几个孩子进来，问你有没有再次组团的想法——”
“没有，今天没有，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硝子被五条悟干脆利落的回绝梗了一下：“......行吧。那你总要和我或者夜蛾老师说说你的想法？”
“没什么想法，夜蛾看着来就行。”五条悟脸上笑着的表情淡了淡：“但不需要组队，我现在也是最强的明星，和其他人组队只会影响我的发挥。”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真是......让人感觉自大又无法反驳呢。”硝子叹了口气：“灰原和七海今天的演出还算不错，以你和......还有他们俩的成功案例来看，夜蛾很有可能引进新的组合。“
“如果你有推荐的人选也不错就是了。”
五条悟冲她耸耸肩膀。
忙完了一天的应酬，九十九由基喜滋滋的往后仰倒在价值不菲的艺术椅子上。
她划开手机屏幕，看着不出意料的热搜好评在稳步上升。
先前的造势和纵容，今天总算是有了回报。
“#夏油杰#”“#夏油杰演技#”“#夏油杰圈粉#”“#甜美时代#”的标签直直挂在最前头，彰显着此次电影的成功。理所应当的，自己也上榜了，不过她自己本身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在乎。
当然，夏油杰的表现也让她吃惊就是了。
从来没有接受过科班教学的新生演员，这样的演技可是可遇不可求。
她转了转眼睛。
要不要和杰君签长期的合作？她手里的资源不算少，甜美时代播出以后肉眼可见的还会有更多的资源进账：她不缺剧给夏油杰演，而夏油杰只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去演戏，变成行业龙头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热度正盛啊......
她继续把屏幕往下划，却见两条tag正如火箭般往上窜——
#五条悟下月巡回演出预备！#
#五条悟新专预告mv#
？
九十九由基点开词条，映入眼帘的就是五条悟那张帅脸。
？撞热搜了？
行业皆知明星与明星之间的热搜一般都是错开时间发布的，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两大家同台竞争的情况——可这是什么情况？
五条悟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预告，简直就像是和夏油杰对着干一样。
......这该死的，仿佛小孩打闹一样的既视感。
九十九由基预见到了什么，难得的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