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丞相府近些日子来,一改往日和乐的氛围。
府中上下仆人做事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说错话。小厮和婢女中出现了几个面试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那是皇上派来监视丞相长女常乐只的。
鸢时穿着麻布粗衣,扮作寻常百姓,经过一番躲藏来到了小姐的闺阁中。
常乐只坐在红木椅上做女工,木讷无神。半个时辰过去了,却只绣了几笔。
“你没被人发现吧?”常乐只猛然回神,只身向前,将鸢时身后的包袱拿下,给她倒了杯茶。
“小姐,我趁他们睡熟后走的,动作轻,没事的。”鸢时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蹑手蹑脚地拨开一丝门缝,确认无人后,才在胸口的位置掏出了一封信。
“小姐,你看!”鸢时小声地提高了音调。
这是一封信,也是救小姐的最后一根稻草。
常乐只颤颤巍巍地从鸢时手中接过信。
七日过去,他终于回信了。
信上只有洋洋洒洒的五个字:
鸳鸯佩带着
常乐只狐疑,蹙了蹙眉,又默念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鸳鸯佩?是一年前先皇在她生辰宴上送的那一只吗?
可他是怎么知晓得?
纤细的玉手将信放在烛焰上,燃成灰烬。
今晚不是八月十五,可月亮实在是太亮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如同蚕丝铺在了常乐只的身上。
常乐只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思绪乱成一团麻线。解了半天结果越解越乱。
一两年前的一个深夜里,她被倭贼下药劫走在深山逃亡时,遇见了中箭昏死的他。
将他救活后,他笑着说,他要以身相许,她吓了一跳。
常乐只看他衣服布料柔软舒适,做工精细,整个人气宇非凡。以为他只是富贵人家的儿子。
可半年后,她才知道,他是楚寿王南宫池。
先皇的长子,皇帝的长兄。
常乐只希望南宫池能在三日后的皇帝庆生宴上,劝说南宫端木不要送她去倭国和亲。
十日前,丞相常铭在宫中的眼线将皇上要把常乐只送去倭国和亲的消息告诉了他。
常府上下都在挤破头想对策,走投无路之时,常乐只才只好写信向楚寿王求助,恳请他设法阻止这场和亲。
三天的时间在眨眼间溜走。
丞相常铭一家盛装出席皇帝的庆生宴。皇宫内张灯结彩,洋溢着欢声笑语。
从五湖四海来庆生的宾客络绎不绝,纷纷送上祝愿和珍宝。
常乐只在大殿的席位上左顾右盼,众多宾客中唯独不见南宫池的身影。
也对,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丞相之女的婚事与他何关?
多年在外征战不闻朝廷大事的楚寿王怎会因她来管这些芝麻小事呢?
“朕十分高兴诸位能给朕庆生!今儿各位吃尽玩好!”南宫端木在龙椅上举杯谢众,一饮而尽。
侧椅上金装玉裹,温婉端庄的是皇太后端木和人,倭国的公主。
“皇上,倭国二十多年前将本国的公主送于你们结亲,如今圣上可否送与我们大王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来促进两国的友谊呢?”倭国大使不怀好意地向皇帝求亲。
“那朕就将深受先皇喜爱的常丞相的长女许与你们和亲包吧。”南宫端木想都没想,唇齿略动间便将常乐只送了出去。
“请圣上三思啊!”常铭拖着年迈的身体,俯跪在南宫端木面前。
“倭国环境恶劣,恐怕小女招不住。”声音连同常铭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张丞相是在嫌弃本宫的家国不如你们大梁好吗?”端木和人瞪着常铭,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丞相你是在抗旨吗?”皇帝南宫端木重重地拍着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龙椅扶手。
“那皇上和皇太后是在抗先皇的遗诏吗?”低沉愤怒的质问声伴着一声清脆的白瓷酒杯打碎声打破了大殿中央的尴尬氛围。
众人目光随着声音寻到了一位黑衣金襟的男子。
“这是……楚寿王!”
“是啊,他怎么来了?”
“皇上庆生宴他不是从来都不来的吗?”
常乐只如同枯树遇见泉水般,看见了生的希望。
南宫池在众目睽睽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南宫端木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皇帝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活剥生吃了似的。
犀利的目光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剑刺向南宫端木。
南宫端木被盯得后背发凉,端木和人心慌的不知所措,手中的金丝手帕也被撰地抽丝。
“皇兄,你怎么来了?”南宫端木佯装无事发问。
“本王怎么不能来?”南宫池双手抱在胸前,咄咄逼人。
“还是你们以为本王残了,但看到本王无恙地站在你们面前惊讶了?”
“儿啊,你这话怎么说的。”皇太后笑着打圆场。“本宫前些阵子听说,你在外被什么人给暗刺了一箭,伤子可好些了?”
“前些阵子?”南宫池苦笑地“哼”了一声,“太后可真是贵人多事啊,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王侯还能让太后牵挂。您要是在晚些问,孩儿马上就要把这事给忘了呢。这些小事,以后就不麻烦母后劳神费心了。”
“那倒是本宫……”端木和人还想着表面上维和下,不料话还没从口中说出就被南宫池打断了。
“本王今个来不是给圣上庆生的。”南宫池顿了顿,“本王是来完成先皇遗诏的。”
“遗诏?”南宫端木和端木和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半年前,南宫端木端木和人联手害死了先皇南宫礼,私改遗诏,让南宫端木替南宫池上位当皇帝。
难道南宫池发现了他们的计谋?
南宫池从腰间掏出了一只鸳鸯佩,提在半空中。常乐只瞪大了双眼,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有一个?
“先皇曾为本王立下过婚约,这玉佩就是信物,玉佩的另一半便在那姑娘手中。”南宫池扬了扬嗓门,高傲地转向倭国使者,挑衅得将玉佩向前一举。
倭国使者弯腰拱手作揖,只敢斜眼轻瞟玉佩,生怕对上南宫池吃人的眼睛。
跪地叩首的常铭,抬头看那玉佩有些眼熟。“回楚寿王,小女手中就有一个,不知可否能与殿下凑成一对?”
“哦?”南宫池傲慢地转过身子,双手背在身后。
南宫端木看着自己的计谋马上要被突如其来的南宫池毁尽,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可他却无力改变,本身他这个皇帝当的就名不正言不顺,这宫殿里的人有多少不服他穿这身黄袍的,南宫端木又怎能不知道?
如今大梁的气势远远不如以前,天下又大乱,边境有多少敌国对这块土地虎视眈眈?只不过是畏惧楚寿王,不敢动手罢了。
不过没关系,南宫端木和端木和人心中有一个更好的计划。
常铭大概是怕事后南宫端木怪罪下来,连忙解释道,“那是先皇大约一年前在小女的生辰宴上,作为生辰礼赠予小女的。”
常乐只知道这是自己拒绝和亲的唯一个合理的理由,便抓住时机,提裙跪叩在南宫端木前。
“先皇确实送了小女一个,小女见了甚是喜欢,便将其时刻带在身边。”
“那好,乐知你还跪着干嘛?快快起身,看看是不是皇兄找的那一只,别耽误了皇兄的大事。”南宫端木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
“谢陛下。”常乐只起身将鸳鸯佩双手捧到南宫池面前,“请陛下过目。”
南宫池嘴角微扬,眼角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拿起玉佩时,不经意地触碰到常乐只的手心。
南宫池的内心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南宫池将两只玉佩合并在了一起,天衣无缝,天作之合。
“各位都看到了吧?它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南宫池的声音透过了每个人的耳朵。
他们本该就是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常乐只错愕地抬起头,玉佩在阳光的透射下如泉水般清澈见底。
南宫池回眸撞上了常乐只的视线,挑逗似的挑了挑眉,一脸骄傲,像个做好事等待夸赞的孩子。
常乐只娇羞地扭过头。一年过去了,怎么还是那个死样子?一点王爷的气质都没有。
南宫端木奋力地寻找着什么漏洞,借此来挽回局面。
“皇兄,你这空口无凭无据,随便拿了只玉佩也不能表明是就先皇给的。万一你是在糊弄我们呢?朕倒是无所谓,大可当殿下给朕开了个小玩笑罢了。要是惹怒了倭国天皇那可就是皇兄的不是了。你说是吧?皇兄。”
南宫池闻言没有半点慌张,他早知道南宫端木会整这一出,便事先准备好了先皇给定下的赐婚诏。
先皇南宫礼本想着让南宫池和常乐只完婚,但南宫池以天下大乱为由,让南宫礼迟些再将婚约昭告天下。
南宫礼想来也是,于是不再提此事,赐婚诏也只有南宫池和南宫礼二人知晓。
南宫池手下将领何曰闻声走到南宫池身旁,对南宫池和南宫端木拱手作揖,将赐婚诏递给二人。
看到赐婚诏的南宫端木怒火攻心,急咳了两声,鲜血从口中迸出。
见此状,太监和太后忙上前安抚。南宫端木摆手示意无碍后,众人只好将停在半空中地的身体缩了回来。
“这下圣上可信呢?”
端木和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南宫池左手举玉佩,右手牵着常乐只,昭告所有人。
“各位为证,玉佩为誓。我楚寿王南宫池在此立下婚书。本王与丞相嫡长女常乐只一堂缔约,两姓结缘,鸳俦凤侣,鸾笙和奏。”
“明日本王将亲自登府提亲,三日后定将迎娶王妃进门。”
说完,南宫池拉着常乐只从容地走出了宫殿,留下了气得吐血的南宫端木,充满恨意的南宫端木和倭国使者,还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