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鱼愈发怀疑海葵在对刺鲨放水了。

    在座头鲸通知他们刺鲨在XM68的时候，海葵的第一反应是座头鲸察觉了他们在中饱私囊养私兵，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弄死先遣人员刺鲨。

    小丑鱼却认为，以座头鲸的多疑，只会忽然带着龙骨号骑他们脸上碾碎他们，不会多此一举提前通知，打草惊蛇。

    而且刺鲨还带着小孩，小丑鱼更倾向于座头鲸不知道他们要反，所以建议藏好账单，维持表面和平送走刺鲨这个瘟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海葵为此和他爆发了激烈冲突，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打了起来，最终，他们在“控制住余双”这件事上艰难达成一致。

    也就是说，海葵开着机甲来时，还坚信刺鲨是座头鲸派来查账的。海葵本来应该一炮轰死刺鲨，却和刺鲨猫捉老鼠了这么久，最终才活捉刺鲨。这不是放水是什么呢？

    但小丑鱼没法说什么，他和海葵认识了十年，知道海葵暴躁，易怒，多疑，看不起一切拳头比他软的人。他向海葵提方案需要解释一堆利害，但海葵只要嘴巴一碰，就能逼着所有人按他的想法干活。

    小丑鱼深呼吸，企图将不满从心头压下去，但坏情绪就像回南天的潮湿，就算做了防水，还是会从墙壁各处缝隙中渗漏出来。

    直到海葵趾高气扬地到来，小丑鱼仍然憋着股气，他知道刺鲨被关在护卫舰的哪儿，护卫舰和临时营地都在星港里，以海葵的速度过来要不了十分钟，海葵却足足花了半小时，身上飘着隐隐约约的烟味。

    一屋子人等了他半个多小时，海葵并不觉得有不对，他披着刺鲨的伪装，一来就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示意小丑鱼解释。

    小丑鱼压下不满，解释：“余双在上层修指挥室时，跌落摔到了下层，右手骨折。而当时离她最近的人，和她有仇。”

    “余双这才刚来两天就和她有仇了？”海葵好笑地看着手臂包扎好的余双，“是谁？”

    小丑鱼：“您或许还有印象，她叫灰烬，曾是一名炼金术士，后来调去当了船上负责采买和补给的后勤。”

    “灰烬？”海葵表现出疑惑，“当时有人和我说她受了重伤，我还以为她死了。她在这里吗？”

    “我在。”一名矮小的星盗少女走出，她的脸遮在兜帽下，声音雌雄莫辨，带着奇异的共振。

    孟雨微觉得她有点诡异，余双右臂打了石膏，显得很笨拙。孟雨微绕到余双身后，靠余双高大的护卫们隐蔽身形。

    海葵更疑惑了：“你是灰烬？你之前不是有四百斤吗？小丑鱼之前还申请给你特别拨了间宿舍。”

    “请称呼‘你’为‘你们’。”灰烬纠正，“我们来自第三星系，是潮合族，潮合族由无数的可塑性共生组织组成，具有聚合分离的特征，就像潮汐一般。我们的大部分身体组织在一年前攻打XM68时，被那名叫做詹姆斯的超A级单兵摧毁。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吸附转化战场周围的安全有效物质。但高大强壮的躯干需要巨量的、特定适配的共生组织……”

    海葵揉着眉心打断：“别废话，你照着星网念谁听得懂？”

    “抱歉，刺鲨大人。”灰烬收起终端，改用手比画，“简单来说，我们是无数小生物组成的大生物。我们如果想回到400斤的理想状态，需要说服其他的潮合族住进我们的身体，直到不分彼此，这一过程称为'结合'。对某些智慧生命来说，这或许和‘结婚’有些类似。”

    灰烬说着，轻轻颤抖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味道：“在和垃圾星的那场战斗中，我们损失惨重，被迫和另一部分的我们永远分离。”

    孟雨微还是第一次遇见设定上特别的外星人，她听懂了：“你讨厌XM68，因为XM68杀死了你的伴侣。”

    余双吓了一跳，不知道孟雨微怎么就蹿到了她身后。

    “对，而且是八组伴侣！”灰烬愤愤不平，“剩下的我们为了恢复，连性特征器官都舍弃了！可还是被迫吸附了一些垃圾身上的物质！我们变得难以控制情绪，还倒退回了潮合族的发育期阶段，我们登录星网都会被强制开启青少年模式，该死的阿波罗！”

    阿波罗是帝国的超级AI，这位灰烬还是个爱看帝国片的。

    “这都怪垃圾星！我们记得你！你的脸就在詹姆斯的那堆垃圾物质中，每一晚每一晚地闪回，吵得我们睡不着觉……”灰烬掀开兜帽，竟然露出了一张和余双眉眼相似极了的脸，她的眼睛是粉色的，头发却是死寂的灰色，梳着一根粗糙的单麻花辫。

    “詹姆斯……？”余双完全愣住了，不可置信道。

    “对，詹姆斯！你还敢提他的名字？”这画面太诡异了，就像女儿在质问母亲。她声音里的共振变强了，宛如潮水澎湃的回声，“你害我们拟态成了这副模样！你害我们以为自己是詹姆斯，你害我们向往着……你！”

    灰烬的双臂骤然膨胀，像肢体极不协调的水流聚合怪物，扑向余双。星盗们护在余双身前，都被水流掀开。

    灰烬大吼：“别过来！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从前线退役到后勤部的灰烬，在星盗中相当有人望，护卫们纠结了一秒，当即四散奔逃，余双反应极快，但她只有螺丝刀，还只有不惯用的左手能动。水流的尾巴仍然扫到了她，即将把她压到地上。

    一抹白色逆着人群，挑刃而上，接住水流。

    是孟雨微。

    她的热武器全被收走了，假装低声下气地用“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要让她亲手杀了座头鲸”为由，保下了最初给少女补刀的那把银白小刀。她只想借助灵活优势拖个一两秒，海葵虽然人品不行，但拦住这个外星人应该还是行的。

    孟雨微的刀刃砍断了水流塑造的指节，悍然的抽刀断水之势，水色的软圆球四散崩落，它有点像学生时代的水宝宝。

    “它在你这里……？”灰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赶过来的海葵抬腿踹开，临时营地搭的简易铁皮棚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在巨响中崩解开来，灰烬倒飞出去，空地被砸出凹陷，她单膝跪地，死死地盯着孟雨微。

    “你把我们……詹姆斯给你的礼物，给了别人？”

    她的视线停在比孟雨微眼睛更高的地方，这不是对视，是锁定。孟雨微余光瞥见了一抹绿，她白菜头发的末端，她今天梳着马尾辫。

    灰烬在看她的弹壳头绳。

    电光火石间，所有线索串联。灰烬在詹姆斯记忆里看到的压根不是余双，而是余一！所以灰烬才会扎余一标志性的单麻花辫！詹姆斯是反抗军的首领，余一是XM68幸存者的首领，他们认识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

    詹姆斯给了余一这颗子弹，而孟雨微找余一要重要的信物，余一将弹壳头绳交到她手中，余双和沙鼠在她拿出头绳的那刻就选择了相信她。

    “大哥，别杀她！”孟雨微出声拦住海葵，后者正走向灰烬，闻言只是停顿了一下，便掐住了灰烬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孟雨微打游戏除非有存档，否则不会杀NPC，因为哪怕是NPC，被设计出来也必定承载着某些作用，甚至影响主线进程。

    “你在命令我？”海葵烦躁道，“这是我的船！她两次出手伤余双，当我这船上的规矩是死的吗？”

    海葵说话时顶着刺鲨的脸，孟雨微极不适应刺鲨和她顶嘴。

    “是这女人污蔑我们！她不是我们推下去的！”灰烬面色青紫，说不出话，手心咧开一张嘴反驳。

    咔吧——

    海葵出手太快，把灰烬的脑袋拧断了，她的身躯化作无数的水宝宝散落，在不远处聚合。软质圆球们填补她残缺的身体，她重新拟态成了人形：“是她搭的结构不稳！刺鲨大人，她是自己摔下去的。”

    海葵再度上前，灰烬求饶道：“别打了，刺鲨大人，我们知错了！再杀真的会死的。”

    小丑鱼也在旁边帮腔：“大哥，现在人手不足，灰烬还是有点用的。她这不是没杀成余双吗？之前余双跌落是建筑没搭稳。”

    刚在生死关头走一遭，余双也怒了：“说结构不稳，你瞧不起谁？老娘当年差点就进了帝国科学院！闭着眼睛都能给你把船修了！你可以说材料有问题，但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性！”

    “你是在质疑材料有问题？材料是我们买的。你当我们后勤部部长白当的吗？”灰烬嫌弃，“你那些预算能买来这些东西就不错了。”

    海葵的杀心忽然消失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采买是谁负责？”

    灰烬：“是小丑鱼大人负责，给了八十万信用点。”

    海葵的杀心又起来了点，他意味不明地冷笑：“呵。”

    小丑鱼的脸立马烧了起来：“大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不是拨了两千万吗？”海葵气笑了，“钱去哪里了？”

    这剧情孟雨微可太熟了，疑似是小丑鱼嘴馋成习惯，贪吃到工程款项上了。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耽误事！”小丑鱼急眼了，“我只是拿出了一点应急。”

    “你闭嘴。”海葵没惯着小丑鱼，他点了几个名字，让他们重新调查，结果很快出来，就是材料太次。海葵又自己翻了下账，没翻明白，他看了一圈周围星盗，长得都不是很有文化，他指着孟雨微：“读过书的，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