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这些天一直住着独眼鹰的房子，孟雨微的住所也在镇上，在海葵那里开完算账大会，可以直接去休息。

    翌日，舰上的星盗们地位就发生了变化，有一批人身上挂了彩，被分配去更脏更累的岗位，有一批人被提拔上来。小丑鱼的心腹，又或者说，小丑鱼的替身使者，背了小丑鱼的锅被光荣地浇灌进了钢筋，起杀鸡儆猴之效。

    沙鼠要作为孟雨微的替身使者，去帝国上学，小姑娘被提溜出来，洗了个干净，再套上孟雨微从海岛别墅弄来的“牌子货”，不张嘴骂人的时候真是一表人才，人模人样。

    大多时候，沙鼠就边模仿孟雨微，边跟着孟雨微补课，以免去帝国学习时露馅。孟雨微对星际世界一知半解，教不了她什么，就让她自习，有问题上网查。

    人终究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孟雨微就变成了中学时那个讲课照着书本念，总让学生自习，还在学生提问时让学生自己动脑子去找答案的水货老师。

    她的人生为什么不能像水货老师一样轻松？

    孟雨微在三四星系交界线，每天水深火热听星盗脏话攻击，绞尽脑汁地挑拨离间，钟仪景在第四星系，快乐暑假享受养父母给他的少爷人生，裴青山在第五星系，跟着他的通缉犯老师翻垃圾山卖破烂。

    挺好的，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今天的小丑鱼又不知躲在了哪里，用三架无人机监控众人动向，跟着孟雨微的无人机也被撤了，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约能源。

    孟雨微想知道刺鲨关在哪里，就向小丑鱼递交了想见灰烬的邀请，大摇大摆钻进护卫舰。

    灰烬在余一隔壁牢房，是封死的禁闭室，监控里的她正在拿身体玩解体和聚合的小游戏，像是在拿水宝宝炒菜掂锅。

    孟雨微只被允许和她打电话：“灰烬，是我，带着弹壳头绳的单马尾。”

    听到弹壳头绳，灰烬停止掂锅，抬头看向监控：“我们的处罚结果出来了？”

    “还没有。”孟雨微说，“我对你说的詹姆斯很感兴趣，能和我讲讲他吗？”

    “不是'你'，而是'你们'。”灰烬焦躁地捻着颗水宝宝，“你问他干什么？”

    “因为我无聊。”孟雨微说，“我看你似乎因为詹姆斯的记忆很痛苦，我或许可以帮你。”

    “我在这艘护卫舰工作了一年，船上每个地方，每张面孔我都了如指掌，我从未见过你。”灰烬警惕，“……你是刺鲨大人什么人？”

    她说自己很了解船，她会知道刺鲨在哪里吗？

    “你猜。”孟雨微轻笑，“我知道你是灰烬，你可以称呼我为杖毙。知道吗？你昨天针对错人了。”

    “不是'你'，而是'你们'。”灰烬想了想，一把将水宝宝握进手心，“难怪，她只是长得像我们记忆里那个人，但很多细节对不上。她们笑起来的样子不同，我们也对余双这个名字没有感觉。”

    “那个人是谁？我们的意思是，我们记忆里的女人。”

    孟雨微通过画面，看了眼余一所在的墙：“你记忆里的女人我有猜测，但需要你描述我才能确定，我说过我能帮你。”

    “不是'你'，而是……算了，智人从来都是这么傲慢，我们不该指望你能理解其他种族。”《银河之星》的世界观里，有着普通智人，和有特长的其他种族，比如战斗天赋特长的阿瑞斯人，狐狸尾巴特长的狐人。

    “你真的能帮我们？”

    “我从不撒谎。”这句也是谎话。

    灰烬对监控捋着灰色发辫，陷入回忆：“我们……詹姆斯，是帝国的寰宇军，就差一点，詹姆斯就能够进白鹰部队了。”

    孟雨微这下真觉得小小XM68卧龙凤雏了。

    “帝国”不是国家，而是统治着第四星系的军事政权，它的军队是4+3编成，即陆军、空军、海军、寰宇军，加上直属于皇帝的三大部队“三辉卫”。

    帝国的皇权至高无上，效忠于皇帝的“三辉卫”是帝国的顶尖军事力量。最明显的例子是，帝国之盾和帝国之刃都出自三辉卫。

    灰烬说的“白鹰”就是三辉卫之一，虽名为白，却是负责暗杀和情报的特种部队，个人力量卓越。

    “你说詹姆斯差一点就去了白鹰，他出了什么差错？”

    “他当了逃兵。”灰烬流露出淡淡的讽刺和痛苦，“你知道'飞越边境线'吗？”

    孟雨微摇头，然后意识到灰烬看不到，她说：“我不知道。”

    “也是，估计那时候你还没出生，闹得再大也和你无关。”灰烬粉色的瞳孔盯着监控，似乎是想看穿监控另一头的她，“你效忠谁，联邦还是帝国？”

    出现了，经典的政治立场题，逃不过的查成分。

    她刚想开口糊弄，灰烬又说：“别说什么不想参与政治斗争的假话，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你就一定会有立场。”

    看来灰烬不好糊弄，孟雨微认真糊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灰烬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我一般看帝国皇帝和联邦总统谁长得更好看，但现在的两位都不是我的菜。”

    “……”灰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仅仅是看脸？”

    “当然不，身材也很重要。其实不只是看统治者，联邦的十人议会，帝国的八位内阁大臣，我都看的。”

    灰烬有点崩溃了，阵营立场，多么重要的东西，每时每刻都有人为了自己的立场在战斗，在死亡。她都准备严肃地升华了，结果孟雨微把谈话水准拉到了深夜酒吧里，大聊脸蛋和身材。

    孟雨微回味道：“我个人比较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你呢？”

    怎么还挑挑拣拣上了？

    灰烬仍保留着一丝孟雨微在逗她的希望：“停一下，这重要吗？”

    “很重要啊，我得喜欢才能支持吧？兴趣才是第一生产力嘛。”孟雨微怀疑灰烬是过激阵营党，“你呢？联邦还是帝国？”

    “当然是自由联邦。”灰烬停止了崩溃，为了自由联邦，她不能输给孟雨微。

    “我知道了，你接下来要说帝国坏话。难怪问我立场。”孟雨微善解人意，“没事的，你骂吧，我平常也骂。”

    骂帝国是顺带的，主要是骂统治帝国的钟仪景太反派太招她这种乐子人稀罕了。

    灰烬将信将疑，孟雨微却轻声催促起来：“你快点讲，不然我赶不上吃午饭了。”

    “……”灰烬自暴自弃地就地一坐，“大概二十年前，帝国的皇帝还是瓦伦蒂娜·布恩迪亚，现在这位皇帝的母亲。宇宙中都流传布恩迪亚家族的血脉受到了诅咒，瓦伦蒂娜还是皇太女的时候，承诺会改变帝国让所有人幸福，但上任后也疯了。她的残酷统治让许多帝国人都活不下去，每天都有大批的帝国人偷渡。”

    “詹姆斯当时就是去堵边境线的，瓦伦蒂娜可能是觉得帝国人都是帝国的财产吧，宁愿他们全都死在帝国境内，也不允许他们活着离开。”

    算起来，瓦伦蒂娜还是钟仪景的奶奶。孟雨微隐隐有了些印象，《银河之星》也提到过，为了体现帝国的残酷混乱，书中提到的名字是……

    “‘净化行动'——这是帝国内部的称呼，幸存者才能叫‘飞越边境线'。很讽刺吧？对帝国不忠的人都是需要被净化的脏东西。当时的“帝国之刃”斯卡蕾特·沙拉曼达，是这次行动的主力。”也是对自己国家子民狠下杀手的主力。

    斯卡蕾特Scarlet，翻译过来就是猩红。钟仪景手下的最强单兵，就是这位帝国之刃斯卡蕾特的女儿。她继承了母亲的优良战斗基因，能顶着人数差撵着主角团揍。

    孟雨微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熟人的名字，毕竟刺鲨还没成赤王，裴青山钟仪景这一代也还在新手村晃悠，还没登上历史舞台，但算算时间，他们的母辈确实已经大展拳脚了。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拳脚。

    灰烬吸取了詹姆斯的部分物质，她已经彻底和詹姆斯共情了，说话时都带着颤音：“詹姆斯本以为是抗击骚扰边境线的星盗，但到了后，才知道是要杀手无寸铁的帝国人。可如果不执行任务，他就会被当作逃兵处决，他很痛苦，甚至开始犹豫是否要加入‘白鹰’，他年轻时一直向往的荣耀。就在这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她在偷渡的帝国人当中，应该是小团体的首领。她很有本事，水母精神体带有神经毒素，几次都把詹姆斯当傻子耍。后来，她主动找上门，说服詹姆斯帮帝国人偷渡。”

    余一的精神体是水母？这倒是从没听过的情报。

    “我们后面的记忆很模糊，似乎是联邦和星盗都插手了，帝国之刃斯卡蕾特召唤出了3S级机甲菲尼克斯……”灰烬捂住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宇宙是猩红的，死了很多人，詹姆斯和那个女人都受了伤。他们并肩作战，最终，他们护着很多帝国人成功逃到了垃圾星。”

    如果这是童话，到这里已经可以结局了，世外桃源，幸福美满。可现实不是童话，座头鲸想要从垃圾星身上榨取油水，他派了海葵过来。

    “就这样，詹姆斯成为了一名逃兵。在我们的记忆里，詹姆斯总是看着那个女人。”灰烬顿了顿，“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看见的，是那女人的妹妹。我在詹姆斯记忆里见过她，那时的她还很胆小，声音也很小。”

    灰烬的呼吸急促起来，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流下的不是血，而是散落一地的圆球晶体，像传说里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鱼。

    “那女人呢？她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告诉我啊！求求你，告诉我吧……”灰烬在分解，圆球晶体在牢房内乱窜，话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哀求。

    “她叫余一。”孟雨微说，她的声音恍如怜悯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