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图领着他妈去商场吃饭,纠结着该怎么委婉地跟他妈说没办法同住。
他纠结得在开足了冷气的商场汗水直流,“妈,你来广深打啥工啊,钱不够花跟我说啊。”
他妈搓了搓手,看着他说:“我缺啥钱啊,我不缺钱,我得想着给你娶房媳妇啊!你哥这都结罢婚了,也得给你抓紧啊!”
张云图张张嘴,眼神飘到别处,语无伦次:“我结啥婚,我不结婚,你不用管我。”
“那咋能不管,我不能对不起你爸。”
张云图不再说话,好在他的纠结是虚惊一场,他妈说工厂已经安排好了住的地方,管吃管住,下午就得去报到。
张云图只好假惺惺地说上一句:“干嘛住工厂啊,住我那儿就好。”
他妈没接他话茬,只让他照顾好自己。
这场突然来访,最终相安无事。
一周后的周末,张云图打算去看看他妈,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缥缈的孝意。
工厂在大南边,张云图先来到一家奶茶店买奶茶,想让他妈也尝尝城里的新鲜玩意。
坐到公交上,一掏手机,张云图才发现自己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多出一部手机。
左边口袋里是一部苹果12,右边口袋里也是一部苹果12,连手机壳都一模一样。
张云图癔症了半天,发现右边口袋的这部苹果12并不是自己的,但实在搞不明白它是怎么跑到自己口袋里的。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报警,手机震动了,他犹豫了下还是摁了接听。
“你他吗赶紧把老子手机给还回来,不还我马上就报警!”对面是个暴躁的年轻男声。
张云图被骂得莫名其妙,心里也来了股怒气:“我他吗捡的手机,你态度好点我还能给你送回去,你这使唤谁呢!”
“你个贼你还这么嚣张,你不还回来我马上就报警!我手机上有定位我跟你说!”
“你骂谁是贼!我再说一遍这手机是我捡的,你爱报就报,就冲你这态度我也不会给你送!”
张云图怒气回肠,恶狠狠地挂掉电话,只感觉胸腔都抑制不住地上下起伏。
妈的!煞笔!神经病!
南站离工厂的距离不算近,坐公交要个把小时,张云图坐得昏昏欲睡,心头那股怒气也消了些,想着对方要再打电话他就要个地址寄个到付给他,也算仁至义尽。
正暗自思忖着,一辆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从公交车后面嗖一下超过来,公交车一个急刹,站着的乘客纷纷骂娘。
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和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小伙,警察敲了敲公交车的玻璃,示意司机把门打开。
张云图看着警察上车,隐隐觉得可能和自己有关,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正思忖着,那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小伙指着他就开始大喊:“就是他!”
一车人都纷纷扭头,向张云图行注目礼。坐在张云图旁边的老太紧张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生怕沾染到张云图的座位。
警察跟过来,对张云图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云图本来想开口辩解,但看形势似乎有口难辩,只好跟着先下车。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随时能从怀里掏出个炸弹。
坐上警车,张云图在后排开口解释,“我没偷手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手机到我口袋里的。”
坐在前排的警官侧着头冷哼了一声,“这话留着到所里再说吧。”
张云图只感觉这半个小时过得像一场梦,莫名其妙地捡了部手机,莫名其妙地坐上了警车,莫名其妙地成了“贼”。
坐在审讯室里,他才想起他妈还在等着他,便请求警官:“我能不能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警官姓陈。
陈sir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颇为不屑:“这会想起你家人了?先交待清你的问题!”
“我说了,我没偷,那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口袋里的!”
“不觉得可笑吗?手机长腿了?我们没切实证据会让你来这?你以为失主是怎么认出你的?”
说着,陈sir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把屏幕对着他,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是在张云图买奶茶的那个奶茶店,他正站在柜台左边等着取奶茶,柜台右侧台面上放着一部手机,鬼使神差地,张云图伸长胳膊把手机划拉到自己面前,拿起来,塞进了口袋里,还贼头贼脑地扭头寻摸了一圈。
张云图看得目瞪口呆,他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但似乎视频确定无疑地显示就是他干的。
“我不是要偷他手机,我真不知道那是他手机。”张云图嗫嚅着,自己都觉得有气无力。
“别说废话,你当然不知道那是他手机,要不是人家翻了奶茶店监控,人家还不知道是你偷的呢!”陈sir像是嗤笑了一声。
“不是,我真没偷,我以为那是我手机,我也是苹果12,连手机壳都……”
“你那部,”陈sir忽然打断他,“也是偷的吧?
“我……我他妈干嘛偷他手机啊!”张云图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口。
陈sir瞪了他一眼,“交待下情况吧!姓名!”
“张云图。”
“年龄?”
“29。”
“籍贯?”
“宛西。”
“学历?”
“本科。”
“哟……”陈sir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工作单位?”
“……”
“工作单位?”陈sir又问。
“没单位!”
“哦,没单位。”陈sir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有单位。”张云图咬咬牙,“保安,地铁保安。”
陈sir带了点同情的语调:“生活所迫?”
“什么生活所迫!我说了我没偷!”张云图说得理直气壮,但陈sir只觉得是恼羞成怒。
“现在,证人、视频,都显示是你实施了偷窃行为,偷窃可是入刑的,你早点坦白别浪费警力,还能少判两年。”陈sir拿笔敲了敲桌子。
车轱辘话说了半天,张云图自己都觉得乏力。他知道自己没偷,但又确实偷了,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有盗窃意图,只能保持沉默,死不认罪。
陈sir没再搭理他,换了更年轻的李sir过来看守他。
李sir搬了把凳子放在审讯室门口,往凳子上一坐,翘着腿,把腿担在审讯桌上,从口袋里摸索出烟抽了起来。
张云图皱皱眉头,“我想上厕所。”
“憋着。”李sir吐了口烟,“把你问题交待清楚了再去。”
“我已经说了,我没偷,那个监控视频就能证明是我偷的?我从台面上捡的!”
“你冲谁嚷嚷呢?你这种嘴硬的我见多了,你就继续嘴硬着,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你能不在这里抽烟吗!”张云图不知道哪来的火气,颇为不满地朝李sir吼了一嗓子。
李sir被吼得一愣,旋即似笑非笑地站起来,没说话,走了。
张云图看着李sir离去的背影竟还莫名有点愧疚,看他年龄没多大,估计刚毕业没多久,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针对人家了。
可没等他愧疚两分钟,李sir就带着一群同事浩浩荡荡地挤进审讯室。审讯室的门被李sir“啪”一声关上,几个人围着他站成一个圈,嘴里都叼着一根烟,呼哧呼哧地对着他吐烟雾。
张云图感觉莫名其妙,一脸懵逼,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抽烟!瞎了?”
张云图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却只能闭只眼,心底奔腾着千万句脏话又只能愤懑地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