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独自一人回到实验室之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氛围,米哈伊尔吃剩下的伏特加和火腿还留在他房间里的餐桌上,来不及收拾,阿列克谢想要消除他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实在太多了,根本数不清。
此时的他不是很想动,干脆瘫倒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时间一长,他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狠话也发过了,该骂的也骂过了,好像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能做的事,今后食影魔的研究将会全部交由他一个人完成,阿列克谢有时也会考虑是不是要另请助手,可自己研究的领域毕竟鲜少被人所知,想要培养一个得力的助手,更是难上加难。
反正也无事可做,就把那家伙给的东西解析一下好了,他慢慢爬起身,来到检测室中,准备好药水,将揣在口袋里的黑色瓶子掏出,打开瓶盖,一口气倒了进去。这种液体意外不需要机器解析,等到完全溶解后,他将这些液体倒在投影用的白粉末上,画面上便直接被投射到了对面的墙上。
第一幕 1986年乌克兰普里皮亚季市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
“米哈伊尔同志,已经快要接近事发地点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我作为共产党员的义务。”
“现场的情况非常糟糕,您这一次去了,恐怕........”
“没关系,我发誓,至少可以活着走出来。”
“直升机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一个工程人员闯入镜头。
“明白了,现在就出发。”
“请务必保重........”
我钻入直升机舱内,关上舱门,启动发动机,驾驶着小小的飞机,和几位同行者一起,向着事发地点的4号反应堆方向飞去。
事故地点的火焰基本被扑灭,还有些零碎的火星还在坚持燃烧着,没有熄灭的迹象,机舱外,无形的幽灵在游荡——超量的核辐射已经充斥了这里的每一分空气,反应堆周边几十公里的区域,不仅寸草不生,土壤和水源也被污染,展现出诡异的颜色。
这次的任务是协助修筑炸毁的四号反应堆的钢筋混凝土石棺,具体一点的话,暂时是将混凝土投入核心爆炸地点,堵住反应堆的入口。这是一项艰难无比的任务,必须深入爆炸的核心区,并且保持低空飞行,这意味着飞机会非常接近反应堆,那里的辐射浓度比外围至少高出好几倍,在这种地方,仪器表盘极其容易失灵,设备也极易发生故障,辐射自带的毒性也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如是运气不好,就会遭遇生命危险。
小队的成员来到现场上空,遵照指示,将大袋的水泥投入爆炸中心,小型飞机一时间携带不了很多水泥,这一轮投完后,还需要源源不断地从基地运输,很是劳累。
就当小队地成员将要撤离现场时,飞机上的设备却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始报警,环境中超量的核辐射让电子仪器的回路失效了,飞机短时间失去了控制,别说是回去了,就连是否能维持现状都要拼一把运气,可惜这次运气似乎不太好,许多队员的飞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坠落,终于,自机舱内点燃的火花,让所有人的希望在转瞬间破灭,一架飞机的电阻完全失灵,过载的电路燃起了熊熊大火,将机身包裹在中央,缓缓坠落,只留下一道闪烁的火流星。
“弗拉基米尔同志!可恶,这下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来不及为死去的人哀悼,几架飞机接连失灵,失去控制,一头朝着反应堆的方向栽下去,反应堆的高温点燃了机体,将他们连人带飞机烧成了灰烬,自己这边的设备也开始发出了劈里啪啦的电流声,看来也快要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眷顾我,伴随着舱内响亮的报警声,不论他再怎么摆动方向盘,飞机都不再听从指令,啪的一声,是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巨量的辐射涌入舱室,短时间内浓度就达到了人体最高可承受的阈值以上,周围的温度还在不断升高,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流逝,伴随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身体好难受........眼皮好重.......真的要就这样死在这里吗?我还想.........继续为祖国多做点贡献呢.......不过........没办法了呢.........
第二幕 1986年 同日 切尔诺贝利 地下未知空间
“啊.........这是哪里?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呀,居然有人类掉到这里来了,看来这段时间有乐子看了。”
“其他队员们呢...........”
“我可没看到其他人哦,多半是死了吧。”
“是你救了我?”
“怎么说呢,我一直都在这里哦,本来只是有点无聊,想稍微发会呆,一抬头,你就这样突然掉下来了。”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名为切尔诺伯格,人们也习惯将我称呼为‘黑神’,这里是我的住所,也被称为‘切尔诺贝利’。”
“神...........?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神........”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在这里哦。虽然本来我和你们的世界也不会扯上什么瓜葛,不过看起来你们那边好像搞糟了呢,那个奇怪的东西爆炸后释放出的巨大能量打通了我们两个世界的通道,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呢”
事故现场‘切尔诺贝利’就是‘黑神之家’的意思,那么这里自然是真正的‘黑神之家’
那个自称是神的家伙对着我滔滔不绝地唠叨着若有若无的话题,这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请让我从这里出去.........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啊呀,这可不行,你的身体早就被高温造成灰烬了,不妨留在这里陪我聊一会?”
“不行,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呵,真是倔强,那么,作为第一个拜谒神明的人,我难得就开恩一次,是要这样死在这里呢,还是作为怪物活下去呢?”
“若是这样的话,我宁可就这么死去,也不会让你把我变成怪物,实现你的目的!”
“笨蛋~我可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哦?接下来,我会对你的存在本身进行一点点改造,加入一点属于我的东西,再把你放回去,用你的身体创造出怪物,把世界弄得一塌糊涂,让世人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空间里多了一面镜子,一双漆黑的手从镜面中伸出,捂住我的口鼻,让我无法呼吸,“虽然过程可能会很痛苦,而且,你的大脑会遭受那么一点点损伤,不过也就让人类时期记忆全部消失的程度,外加意识不清,偶尔要吃个人之类的副作用吧?那么,我开始了哦~”
“可恶.........呜.......放开我...........!”连反抗都无从下手,我感到一阵晕眩,随后........
第三幕 1986年 ???(闪烁)(闪烁)(雪花屏)
这是哪里?我没有印象,身体好僵硬,关节处还时不时传来类似木头的摩擦声,脖子,肩膀,桡腕,膝盖,脚踝。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像戏台上的木偶一样令人烦躁,这具木头身体时不时还会剥离出了一片片黑色碎屑,它们喜欢钻进我的影子,然后又重新从另一个角落钻出来,然后就再跑到外面去。这样的小家伙越来越多,我并不觉得它们有多可爱,反而有种莫名的厌恶,只想一脚踩死。很可惜,做不到,让他们去吧。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人类,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现在决定融入人类社会中,看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第四幕 1986年 6月24日
“您好,我想来这里打工。”
“哦?挺年轻的小伙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米哈伊尔,米哈伊尔·阿法纳亚舍夫,能否请您收留我一段时间?”
“米哈伊尔........吗?我是老板娘娜塔莎,快点进来吧,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呢!”
“谢谢您,虽然对这方面的业务不太熟悉,我会加油学的。”
“哎呀,没关系,凡事都有个开始嘛!叶琳娜,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记得好好培养他哦!”
“啊?又要我带新人?妈妈,我也很忙的。”
“有什么关系啦?米沙这孩子看上去最多刚成年,跟你也差不了多少,同龄人之间更好相处一些吧?”
“额,妈妈,我今年才十四岁,阿列克谢才刚会走路,现在咱们这样不太合适吧?”
“所以才要叫几个帮忙的呢,现在的学生嫌弃我们工资开的太少,包吃包住都不愿意来,能有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再说,阿列克谢这段时间让你爸带着呢,不用你操心。我还打算让你继承这家餐馆的呢,经验那是越多越好啊!”
“哎呦,我真拿你这个老妈没办法。那边那个新来的家伙,过来!我来教你几招。”
“哦,好的。”
“娜塔莎,这边有人要点菜,麻烦让叶琳娜去搭把手。”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厨房里传来。
“哦,亲爱的安德烈,你先不要急,这边来了个新人,我正让叶琳娜带他一下。”她拍拍我的肩膀,“来,米沙,你跟着叶琳娜去熟悉一下工作,凡事都有第一次,记得多包容包容人家。”
“哼,虽然妈妈似乎挺喜欢你的,但我可不这么认为,想要获得我的认可,可是要拿出实力的。”那女孩气鼓鼓地叉着腰,“喏,那边有客人在叫你呢。把这个单子拿好,记得询问客人的时候要尽量保持微笑,记下菜单的手速要快,不要让客人报两遍,听到没有?”看上去她好像不怎么欢迎我,算了,只要把交代的事情完成就可以了,这很简单。
虽然记不得过去的事了,但我隐约觉得自己以前对这方面似乎是挺熟练的,好像能找到一点感觉,也许稍微实践一下就能上手,听说在其他人类这里,礼貌和仪表会带给别人好印象,真诚和奉献会博得对方的好感,友善和谦逊是一张拉近人心的道具,想要融入这个大群体,就不能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从这个方向来看,我也试着学了学那些见过的服务员。
“这位客人,让您久等了,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这种时候,要尊重服务对象的想法,尽量让对方开心。
“一碗罗宋汤,一份布林饼,一份汉堡排,外加一瓶格瓦斯,拜托了。”
“好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记好菜单,朝着客人比了个微笑,“对了,今日是桦树节,到店顾客可以免费领取一瓶白桦汁,会在上菜时一齐端上,那么,提前祝您用餐愉快。”我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拿着账单回到了前台。
“你意外地还挺上道的,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店内有活动的,我记得还没跟你说过。”叶莲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这个嘛,刚进来的时候招牌写着呢,我看了一眼。”
“看来你还有点儿本事,我就勉强认可你了。”她微微抬了抬眉毛,“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几个月才能适应呢,这下省了不少事了。”
“抱歉,为大家添麻烦了,初来乍到,这都要归功于您的指导。”
“欸?啊哈,是吗?嘿嘿.......”叶莲娜虽然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还想要掩盖,可惜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嗯嗯!不对,点单这么简单的事谁都会做,和客人沟通才是头等大事,你可要跟着我好好学啊!”她连忙压下嘴角,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对着我说教着些什么。
“怎么样,叶琳娜,说不定人家还比你想象得能干许多呢?”正在前台忙活的娜塔莎打趣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女儿,“比你当年上手快多了哦?”
“妈妈!我那时候才十岁,有什么可比性呀!”
“哎呀,开玩笑的,有个人帮忙,你可不就轻松一点了吗?”
叶琳娜嘟了嘟嘴,转身用力朝我脸颊上捏了一把:“总而言之,今后你就是我们这里地一员了,千万不可以偷懒哦!”
“好啊,我会尽自己努力的。”我瞪大了眼睛,激动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而且,紫色眼睛的人也不多见。”
“让您见怪了,今后可能要在这里多多叨扰,还请包容。”
“想不到你倒是挺有礼貌的,我不讨厌,希望那不只是客套话哦。”
“叶琳娜!你说这话多失礼啊!”娜塔莎连忙制止她。
“没关系,信任关系是需要逐步建立的,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不着急。”
那对夫妻走到我面前,轮流对我的黑色头发轮番揉搓,似乎也把我当他们的孩子一样:
“今晚准备了红烩牛肉,不介意的话你也一起来吃吧。”
“什么,红烩牛肉?”叶琳娜突然眼睛里闪闪发光,然后偷偷转过头来向我比了个眼神,意思是说:“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菜,可不准抢我的份哦!”
娜塔莎看穿了她的心思:“别急,每个人都有份,还有你喜欢的熏香肠和蔬菜汤,你爸还特地拿出了最贵的伏特加来招待客人呢!”
“啊哈,太好了!这么好吃的东西,阿列克谢吃不到,他还只能在那里吃糊糊,嘿嘿嘿...........”叶琳娜想到了小她十几岁的弟弟,不禁捂住嘴偷笑了起来。
“对了,米沙,你一定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黑眼圈这么重,我们这边还有一间阁楼空着,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将就点住吧。”娜塔莎朝我指了指楼道的位置,投来一个笑容。
“不胜感激。”
人类之间的牵绊,还真是令人羡慕呢,不过,现在我也不是孤单一人了。很幸运能成为他们的一员,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呆在这里。
第五幕 1991年 1月7日
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五六年了,刚来的时候,我们还素不相识,他们也愿意收留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和他们真的像一家人一样了,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吃吃喝喝,阿列克谢也长大一点了,偶尔我在工作的时候也能看到他和姐姐在一起,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有时候娜塔莎还会让我试着抱抱他,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我们更加偏向于用他的小名“阿廖沙”去称呼他。不得不说,如果这就是人类之间感情的联系,那我能有幸成为其中一员,体会这份人类独有的幸福感,真是一件令人幸运的事。
“米沙,那边客人叫你点单,麻烦去接一下。”
“米沙,有客人想加菜,你去看一下。”
“米沙,那边那位饮料空了,想要续杯,你过去一下。”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餐厅难得一见地人满为患,我和叶琳娜这边都要忙不过来了,听那对夫妇说,自从我来了这里,餐厅的生意明显变好了,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其实我并不是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类型,但许多客人觉得我的服务态度很友善,不会乱发脾气,也不会抱怨什么,而且看上去很和善,似乎很容易亲近。
怎么说呢,本以为这种程度的表现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看来人类对自己的同类包容性有时候不那么强,经常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闹矛盾,但我还是喜欢人类独有的这份生动的牵绊,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讲不通道理的人,但我相信大部分人都像这一家子人一样,内心深处是善良的,所以希望能够更好地去守护他们的心灵,那些无理取闹的家伙我也能从容应对,据理力争,必要的时候给予一点惩罚,尽可能让他们反思自己的问题。
还有一些人似乎对我罕见的紫色眼瞳感到好奇,这件事经常也被不少人询问过,老实说我也搞不太明白,在有些时候,我的瞳孔会不自觉地变成细长的垂直狭缝形状,并不是像森林猫一样温和可爱,而是更像是鳄鱼或者龙那样比较凶恶的模样,偶尔也会吓到客人,这点也不少被他们讨论过。
“叶琳娜,你的肩膀上有一条毛毛虫哦。”好不容易暂时没客人,稍微空闲一点的功夫,正好叶琳娜走在我的前面,一个奇怪的主意突然从我脑袋里钻出来。
“没看到啊,在哪里?”她看上去很镇定,却不敢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肩膀。
“哦,刚才好像爬到你衣服里去了。”
“哇啊啊啊!”她整个人当场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脱掉外套,失声尖叫着,不顾客人的眼光,找了个没人的空地,手脚并用地胡乱扭动,一边还不忘拍打那件针织外套,“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米沙你看着干嘛?快来帮忙找啊!”她手足无措地朝我这里看了一眼。
“呵呵,”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捂住嘴巴偷笑起来,“骗你的啦,要是连毛毛虫都能被不小心带进餐厅,客人们岂不是会很困扰?”
“喂,你这家伙!之前是我看错你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恶劣的个性怎么跟我那个混账老妈一个样!”她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朝我追来,但我反应快,趁她不注意躲进了墙角。
“下次还敢这样,我决不轻饶!”眼见找不到我的身影,她只好作罢,离开前还不忘留下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狠话。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不错不错。”有些年纪大的顾客看到这副鸡飞狗跳的场面,微微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我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害怕这样的日子会从自己眼前消失,害怕自己再也过不上人类的生活,害怕这一切会一去不复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已经天黑了,大街上陆陆续续开始点上了灯,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谈笑风生,在明亮温暖的灯光下,气氛是那样的温馨。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明明已经吃过晚餐了,肚子却毫无来由地感到饥饿,再去找点东西吃吧,饭菜很美味,可身体的饥饿感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不行,差不多到极限了,意识在流逝,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占据我的身体,可因为过度饥饿而力竭的身体已经无力抵抗,腿脚渐渐失了气力,倒在了地面上昏厥过去。
“喂!米沙,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他们呼唤我的声音。
我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我掉进了镜子的另一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不受控制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也太过可怕,我想要醒过来,但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占据了,我丝毫无法干预他,即使这是我自己的身体,现在我的意识却被挤出本属于我的地盘,只能游离在意识之海里,等待时机。
没想到,当我再次醒来之时,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原本在餐厅里用餐的客人全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吊灯的绳子被切断,玻璃的碎片洒了一地,外面的灯光不知为什么照不进来。整个屋子被黑暗所笼罩,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我尝试着去寻找那一家人的踪影,却哪里都找不到,地上散落着尸体的骨骸和血红的肉片,这个发夹,好像是属于叶琳娜的,这件衣服,好像是娜塔莎穿的工作服..........房间里充斥着不自然的水声,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沿着墙角不停往下滴,随着我的移动,这股水声越来越响,我这才意识到,这个恶心的声音是从我脚底下传来的,我低头往下看,才发觉自己的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经看不到清晰的形状,全都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它们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向下流淌,将自己的身躯延伸到整个房间。
我的身体,怎么变成了这样?而且,肚子好像不饿了?不管它了,那一家人现在很危险,得赶快去救他们,奇怪的是,整个一楼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理论上来说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会留在店里照顾生意,不会到其他的场所。
等等........我冒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他们不会是.........死了!怎么可能,是谁干的,为什么要杀他们!要是真的在这里被杀害了,为什么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个猜想让我顿时失去冷静,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想要去梳理线索,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想不起来,可恶,偏偏在这时候..........不行,现在重要的是先报警,啊啊啊,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电话在哪里?
哦,对了,阿廖沙好像还在二楼,要不去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爸爸,妈妈,姐姐,你们在哪里啊?”
正好这时,年幼的阿列克谢似乎察觉到了楼下的动静,打着手电筒,踩着拖鞋“噔噔噔 ”地跑下楼,我喜出望外,拼命朝他的方向招手。
“阿..........?”我试着呼喊他的名字,却被喉咙里吐出的声音给吓到了,等等,这么怪异的声音,真的是我自己发出的吗?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了?难不成是伏特加喝多了,把嗓子都弄坏了?
“爸爸,妈妈,姐姐,怎么会这样...........哇啊!你是什么东西,不要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模样的那一瞬间,吓得连连后退,他的手脚略显笨拙,没把握好重心,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好像有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从旁边的餐具盒里掏出一把餐刀对着我,“可恶的怪物,爸爸妈妈,姐姐,还有这里的客人,都是你杀掉的吗!不可饶恕,我要替他们报仇!”
怪物?这里哪里有什么怪物,再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怪物这一说,不过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东西,娜塔莎,安德烈,叶琳娜,还有客人们都是被怪物杀掉的,这种说法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种话?不对,难道..........
无情的事实还是印证了我的想法,没有被完全染黑的镜子,此时不合时宜地反射出了手电筒的光,那一瞬间,一个身形可怖的怪物被映照在镜子对面,那是人世间不该存在之物,如同恶魔打破了封印降临人间,然后,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那个怪物也将面部转向了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变成了这副恐怖的模样,其实我自从我醒来之后,我就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为什么自己脚上沾上了那些奇怪的液体,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消失不见,为什么肚子突然不饿了,为什么只有自己幸存了下来,可也许是为了逃避事实,我选择了将这个真相从猜想里排除,事到如今,铁证已经摆在眼前,不得不亲自面对残酷的事实——是我变成了怪物,将这里的所有人活生生地吃掉了,让无辜的人付出了生命,把曾经最关照自己的“家人”当成了食粮,亲手终结了自己成为人类一员的梦想,打碎了本该美好的未来幻想。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才不是什么怪物!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冲破窗户逃了出去,逃到了很远很远,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然而这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剧烈的负罪感让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我匍匐在地,一阵热流从胃里逆流而上,我还没反应过来,黑色的泥水裹挟着还没被消化完的内脏和骨头一起从我的嘴里吐了出来,“咕隆咚”有几个圆球状的物体掉在了地上,那是娜塔莎和叶琳娜经常戴在脖子上的宝石,一同滚落在地的还有两颗灰蓝色的珠子,这个样子.......是人类的眼珠!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是怪物......而且吃了人.......说好要当他们的同伴的.........”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不知不觉中,我的影子变回了人类的相貌,那些黑泥也一下子消失无踪,只剩下那些早就不成样子的残骸,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他们唯一生存过的证据上,“早知道我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将你们全都当成了果腹的食物,我便不会过来你们的世界了...........这份罪孽,我该如何才能偿还,谁能告诉我啊!”
“要是我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来一定会有更多人因我而丧命的吧?那么我..........”我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果断地刺向自己的喉咙,黑色的液体在一瞬间喷涌而出,“若是我能作为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那该有多好啊............”
那些黑色的液体不约而同地向空中聚拢,逐渐拟态成了一个和我长得有些相似的怪物,没有头颅,没有心脏,他坐在一只黑色大鸟的背上,朝我这边投来不屑的瞥视后,便乘着一阵风飞向远处,我想,那也许就是我镜中另一面的化身,是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个恶魔,若是将他分离开来,摆脱怪物的本能,我能就此过上人类的生活吗?
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分离的痛苦席卷了全身,我又一次失去了气力,倒在水泥地上呼呼大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那些和同伴度过的美好回忆,和亲手杀死同伴的痛苦记忆,以及一直被自己抗拒的怪物身份,都随着那一阵风永远离开了我。
我的身体替我选择删除了缠绕我一生的噩梦,可即使我忘记了这一切,对人类的强烈负罪感依然如影随形,哪怕不是有意为之,我已经背负了难以赎清的罪孽,不能够逃避自身犯下的错误。我知道自己没资格祈求你们的原谅,可是,请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六幕 1991年 12月25日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吗?那家伙在电视机的那一头干什么?听他说的话,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好像曾经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如今已不复存在了。
我去图书馆查阅了最新的记载,导致众多起失踪案的元凶已经水落石出。食影魔,这是一种粘质的胶状生物,来源不明,通常拟态成各种动物的形状出现,通常不具有交流功能,少数可以交流的个体对人类表现出极大的敌意,它们通过使用自己的影子吞噬并消化被害者的□□,实现影子之间的融合,将被害者影子中记录的时间转化为未知物质据为己有,因此理想状态下不死不灭,且拥有特异的时间控制能力。进食是食影魔唯一的本能,目前有观测到对人类相对温和的个体,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也会表现出极大的攻击性。
既然这是一种会威胁到人类生存的生物,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了,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免于它们的毒手,我和这些怪物开始了无始无终的较量,并不是为了什么特定的目的,只是一种莫名责任感的推使,让我做出了这个选择。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圣诞夜,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只漆黑的食影魔堂而皇之地闯入人类的居住区,它把人的尸体撕成了碎片,吞进影子里,我和它们发生了战斗,可惜,除了□□强韧一些,无论受了什么伤都能恢复,我在和他们的对决中占不到任何优势,总是免不了落得下风,激烈的战斗中,我的右臂被它弄折,脚也断了一根,好像筋肉也有多处断裂,反正不会痛,顶多是有点影响行动而已。
可双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了,光凭肉身根本伤害不到它,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可它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眼看那张留着涎水的大嘴慢慢逼近我,可我旁边还有一对被吓得走不动路的人类母女,没办法了,我将身躯挡在两者之间,为她们挡下了攻击,只不过它把我的头给咬断了,黑色的血溅到了她们身上,她们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惊吓着逃走了。
等她们走远后,我又把头装了回来,看上去好像被她们讨厌了,没关系,她们没事就好。虽然有点辛苦,但那家伙最后还是被我打败了,后来手脚都长好了,可喜可贺。
第七幕,第八幕...........后面都是米哈伊尔不顾一切战斗的记忆,他开始变得少言寡语,远离人群,折断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奉献自己的生命,将衣裳用食影魔的血染黑,然而命运弄人,经过了漫长十五年之后,他会迎来一位熟悉的恩人,自己早已认不出对方的脸,对方当时年龄太小,也恐怕早就忘记他了,然后在他的指导下,米哈伊尔发现了自己的特异能力,拥有了第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谁都不曾对残酷的真相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