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特别套房。
九点五十分。
桌子上零零散散摆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名贵洋酒,何羡已经喝了一瓶多威士忌。
“不醉不归,兄弟我陪你。”韩瑜继续往何羡酒杯里倒酒。
嘴里喊着不醉不归,倒是没喝多少,何羡酒杯挪开,酒撒了一桌子。
“不喝了,回去了。”何羡把剩余的酒喝了,拿起身边的校服。
何羡自打何衍离开那会儿,就没有心情喝酒,脑海里一直浮现何衍的那句“早点回家”,心情莫名其妙也没有那么烦躁了。
韩瑜摁住,看着何羡,“怎么回事?才刚开始。”
“不好玩,”何羡甩开韩瑜的手,“没意思。”拿着校服就要走。
“你什么意思?酒局是你让开的,最先走的也是你,什么时候一起喝酒也成了没有意思的事了?”韩瑜恼羞成怒地质问。
何羡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说了句:“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沉浸在台上唱歌的池程终于也发现气氛的不对劲,停下,不安地看着他们两个。
伴奏的歌声还在飘荡。
何羡说了句什么,和伴奏重合在一起,没有听清。
池程这才慌乱地关掉伴奏,同时听见韩瑜大声对已经走在门外的何羡喊:“是不是因为何衍!”
这不是反问,更像是质问。
池程走到韩瑜身边,韩瑜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情绪,青筋暴起,眼里全是愤怒,操起桌子上的一个酒瓶就要出去。
“韩哥,”池程拉住韩瑜,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你在这儿,我去看看。”
“起开!”韩瑜完全听不进池程的话,一把推开池程,“你给我待在这。”就出了包厢。
池程连连后退,狠狠地砸在沙发上,酒精在推搡下更加肆无忌惮,一阵眩晕,只觉得整个包厢晃得厉害。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敢怠慢,跌跌撞撞连忙往门外赶去。
池程扶着墙壁走出包厢,整个走廊没有人,很安静,高级套房,这层楼只有八个包厢,而且隔音很好,声音几乎传不出来。
前面有说话的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什么。
是何羡他们吗?不像是在争吵,应该没出什么事,还好。
猝然,酒瓶打碎的声音传来,“你疯了!”这是何羡的声音。
完了!千万别出什么事,都喝了酒,该死!
池程瞬间清醒,汗毛竖起,往走廊前方跑去。
这一幕,池程腿吓软了,只见,韩瑜倚在墙上,身上全是血,手上握的碎块,尖锐的边划破手心,鲜血不停地流着。
何羡蹲在旁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摁在韩瑜的肚子上,看着六神无主的池程大喊:“快叫救护车,快!”
在池程打电话的间隙,何羡迅速背起韩瑜,往楼梯跑去。
天宫的地理位置在市中心,交通便利,离医院不远,也不是高峰期,刚到一楼大厅,救护车就到了。
第二人民医院。
韩瑜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面容发白,有些憔悴,双眼低垂,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池程一个箭步冲到韩瑜身边,一脸担心地问:“韩哥,你没事吧。”
韩瑜瞥了眼不远处的何羡,无力地挤出:“没事。”
何羡从走廊座椅上站起来,眼神淡漠。
“没什么大的问题,这几天多吃点营养补血,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医生对着何羡说。
何羡冷静的态度,医生断定他是这几个人里主事的。
何羡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医生看着何羡严肃的表情,继续说: “真没啥事,缝了六针,年轻人体格也好,很快恢复的。”
“谢谢医生。”何羡声音沙哑。
回到病房,医生走到韩瑜身边,“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要是有什么不适,再叫我。”
“嗯,”韩瑜点着头说,“医生慢走。”
医护人员帮韩瑜躺到床上并交代了一些注意事宜就离开了。
“韩哥,你要喝水不?”池程小心翼翼的问。
“不喝。”韩瑜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油画,不与何羡对视,更应该说不敢。
何羡盯着韩瑜,不紧不慢地说:“就这一次,别想用这一套逼迫我,不管用。”就要离开。
“羡哥……”池程担忧何羡生硬的态度会刺激到韩瑜。
“何羡!”韩瑜奋力地叫住何羡,动作大撕扯了伤口,纱布上渗出些许血迹。
“韩哥,你别激动,”池程立马上前把枕头立起来让韩瑜躺在上面,“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我去。" 何羡淡漠的神情,池程也不好说什么。
何羡打开门,轻声说:“好好休息,韩叔很快就到了。”
何羡在韩瑜手术室时就联系了韩瑜的父亲。
何羡和医生交代了下,来到医院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家人朋友急得焦头烂额,突然很想回到那个曾经让他害怕的家。
叫了辆滴滴,在等滴滴的间隙,何羡走到垃圾桶旁,扔掉那件全是血迹的校服外套。
“水岸林邸。”何羡报了地址,疲惫地坐在后座,头抵在车窗,窗外路灯闪过,建筑一座一座往后退,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在天宫的片段。
“何羡,”韩瑜追上何羡的步伐,拉住他,“我们好吧?我挺……挺喜欢你的。”韩瑜借着酒劲说。
“你醉了?”
何羡知道韩瑜的酒量肯定不在这,况且今晚他都没怎么喝,这么问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韩瑜今晚打定了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下这台阶。
“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韩瑜盯着何羡,力图证明自己是清醒的,是认真的。
何羡撇开视线,转身就走。
沉默,无视,韩瑜一个箭步,拉住何羡,势要一个说法。
何羡也挑明了说,毫不客气的甩开韩瑜,“你玩就玩,别玩到我身上来。”
“就……没有一点……一点可能?”韩瑜哽咽着。
“没有。”
在何羡走开几米后,韩瑜拿起酒瓶砸向墙壁,哐啷一声,酒瓶碎了。
洋酒瓶身厚一些,全碎了,酒瓶底部碎成两半,褐色的玻璃碎片掉在羊毛毯上,浸湿一大片。
韩瑜捡起一块弧似弯刀,三角形的尖端,一把往自己的肚子上捅,瞬间的剧痛,后退跌靠在墙。
一切来得太快,何羡立刻跑到韩瑜身边,脱下外套给他止血……
出租车一个颠簸,打断了何羡,叹了口气,无力地倚靠在后座,闭着眼睛。
脑海里不禁想起在学校实验楼,何衍让他早点回家的场景……要是那时候一起回家就好了……
何羡睁开眼睛,到了城市广场,还有10分钟。
10分钟……十一点半就可以到家了。
他们应该还没睡觉吧?唉,算了,我在想什么呢?
何羡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看见何衍在十点五十分发了条朋友圈。
是痞老板坐在地上的照片,配文,也只有你这么晚让我不回家。
何羡点开,放大,这好像是在外面。
他出去了?这么晚还在外面,现在应该还没睡觉吧?
怎么又想到这个了,何羡退出来,百般聊赖地继续刷着,有意无意地瞥眼时间。
这十分钟很漫长。
何羡关了车门,三步两步走到家门口,家里的灯是亮的。
他们在家,还没睡觉。
何羡迫不及待打开院子大门,走进别墅。
刚打开门,没有人,很安静,何羡垂下眼帘,走到大厅,瘫坐在沙发上。
靠!我在期待什么。
明明是你说了早点回家,结果你也和她一样!都走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我不需要你们。
何羡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想要回卧室就听见门外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啪嗒一声,于青最先进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下次也带上小羡……”抬头看见了何羡,“小羡你回来了啊。”
于青换下休闲鞋,向何羡走过来,看清何羡身上的血迹,发出刺耳的尖叫,惊慌失措跑上去,嘴里喊着:“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何羡毫不掩饰眉宇间的烦躁,“别管我,没什么。”
何羡内搭的白色校服也沾到了一些血迹,后腰以及前面衣摆都有,不多,也已经有些发黑了,不过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何衍牵着痞老板站在门口,没有过去,两母子之间的事,也不好掺和。
“没有。”何羡不想做过多解释,不喜欢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我上去了。”
于青一把拽住何羡,眼睛盯着何羡,嘴唇轻微颤抖,“你是不是打架了!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没有,你放开我。”何羡面无表情地说,耐住最后的脾气。
“你和妈说……和妈说,有什么事你说啊!”于青眼眶发红,急得语无伦次。
我和你说,你有听过吗?
何羡消极,不愿意交谈的态度让于青更加心慌。
“我都说了没有!”何羡甩开了于青的手,“你能不能别管我!”
巨大的作用力,于青没有站稳,直接摔在沙发上。
何衍撒开牵着痞老板的绳子,跑到过去,扶起于青,“没事吧?阿姨。”
于青没有想到儿子会把她甩开,情绪失控,哭着说:“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现在连问都不能问了……”
说着就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往何羡身上锤打,何羡也没有躲,任由着于青。
何衍拉住崩溃的于青,“阿姨,你别这样,”安抚于青的情绪,“何羡也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何羡盯着何衍,置气似的说。
何衍看了眼何羡,没有说话。
“你……”于青气得头发晕,嘴唇颤抖。
现在双方都处于极度气愤状态,再继续待在一块,只会加剧事态的恶化。
何衍扶着于青回卧室,暂时将两个人分开。
回到卧室,于青仍然喋喋不休,“长大了啊,不让人管了,都杀人了,会飞了啊……”
何衍安抚着:“没事的,阿姨,我去看看,何羡不会做出格的事,你好好休息。”
“何衍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于青冷静了些,央求着。
何衍看着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于青突然这幅脆弱的摸样,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姨,您放心,我会的。”
见于青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何衍关了灯,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何衍没有马上走开,手就那样搭在门把手上,叹了口气,好一会才离开。
走到大厅,很意外何羡也在,“阿姨没事。”
何羡没有说话,还是冷冷的,转身上了楼梯。
“何羡。”
声音不大,很缓慢,可以听出来说话的人心情并不好。
何羡停下上楼梯的动作,也没有转过来身,就保持上楼梯的动作,一只手搭在护栏,一只手自然垂放着。
“我会离开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