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闻吟知想笑笑,却不怎么笑得出来。她知道自己有病,但是在这个像监狱一样的地方,谁还没点病呢?又有多稀奇呢?难道就为了这点事儿不上学了吗?

    可是不一样的,当心理老师告诉她她可能有中到重度抑郁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一块被狠狠压住了。

    该哭一场吗?并不值得,晚自习偷偷溜出来找心理老师这件事情已经很完蛋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为一个早有预料的结果而哭。

    无暇顾及心头那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一路小跑着回班,却偏偏在半路上和栗盛撞个正着。

    闻吟知努力挤出讨好的笑:“老师…”

    其实不用猜她也知道,栗盛这个时间不在班里盯晚自习,八成是发现她不见了出来找她的。

    栗盛见到闻吟知的一瞬间怒目圆睁:“晚自习你不在班里干什么去了?还要老师出来找你?”

    闻吟知低着头没说话,等待着栗盛的批评,可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袭来,栗盛不知道为什么收敛了怒容,只是甩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赶紧回班”。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居然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闻吟知愣愣地盯着正在用胶带往错题本上复制错题的同桌,又光明正大抬头扫视了班里沉默着纠错题的所有人。

    她心想自己可真是够离经叛道的,偷逃晚自习,还敢破坏零抬头率,又不免发笑,笑自己这个时候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零抬头率。

    然后呢?

    她看看桌面上的纠错本,然后还要一道又一道地去写错题,哪怕今天没有题可写也要找一道抄上去应付形式吗?她感觉自己好累,真的不想写了。

    可是她不能,至少不能抬着头坐着,她必须,必须找点什么东西写。她从狭窄的桌堂中翻出日记本,但是又放回去了,她嗤笑自己刚刚的举动,上面三个监控盯着,时不时还会有人进来查,敢在晚自习写日记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闻吟知怔怔地盯着桌堂,她看见,被积累本纠错本和各科试卷挤得满满腾腾的桌堂,在最右侧尚有一丝缝隙。

    刚好放得下一整条薄荷糖。

    这么想着她就从校服外套中掏出来一条西柚味的薄荷糖放在那个缝隙里,就那么一瞬间,她特别特别想傅延让。

    今天是周五,他会回家吗?这周他们学校会放假吗?闻吟知无从得知,但她就是很想听一听傅延让的声音,哪怕一分钟也好。

    “啪嗒”,一个小纸条落在她桌子上,惊得她浑身一抖,抬眼看过去,正对上陈昭玉担忧的目光,她挤出个笑安抚陈昭玉,看着陈昭玉转过身接着做题才迟缓地拆开纸条。

    “你没事吧?林书意晚一下课找你来着,你没在。你怎么了?”

    闻吟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下面回了个“没事”就扔了回去。

    广播通知突然说今天要大扫除,下了晚二就可以回宿舍了。

    闻吟知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想回去给傅延让打个电话,又想起自己宿舍的电话机应该是抢不到,决定去楼下高一的宿舍里打电话,高一的姑娘们今天正常上晚自习。

    走在她前面的两个女同学挽着胳膊,或许是提前放学的原因,两个人笑得格外开心,叽叽喳喳像小麻雀一样。

    闻吟知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羡慕呢,看着别人都和朋友说说笑笑,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自伤自怜呢?林书意是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能够陪伴她的人,可是造化弄人,她们偏偏被分在两个班,除了一起吃饭都见不到一面。

    但是,下楼的时候,她居然碰到了林书意,林书意看见她立马问:“闻吟知,你怎么了?”

    闻吟知木木地望向林书意,心里微微有些酸涩,面上却若无其事:“害,没什么,心情不好出去转转。”

    林书意上前拉住她:“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吗?看出来了你这两天状态都不对,听说你晚一没上,你去哪了?”

    闻吟知听着林书意关心的话语,终于有心情笑了起来,她像是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开口承认去找了心理老师。

    林书意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接着问:“然后呢,你咋样了?”

    闻吟知无所谓地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做问卷显示是中到重度抑郁。”可能是怕对方担心,又开口补了一句,“老师说这个和当天的心情也有关系,你知道的,毕竟问卷的主观性比较强。”

    两个人无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良久,林书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打算怎么办?”

    闻吟知诧异地看了林书意一眼:“啊?什么怎么办?”

    “要治疗吗?心理老师怎么说,要吃药吗?”

    “我爸妈不会承认我有病的,他们不可能给我治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矫情。”闻吟知自嘲的笑笑,“再说了,吃药治疗副作用很大,会让人健忘,我接受不了这种结果,现在高二正是关键期,心理老师那边建议我能不吃就不吃。”

    “那你就一直难受着吗?你每天都在吐,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当我不知道吗?”林书意说着说着哽咽了。

    闻吟知想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抱住了她:“没事的,我可以的。”

    林书意的眼睛红了:“他们不给你看病我给你看,我求我爸妈带你去看!他们肯定会答应的,你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看着满眼晶莹泪花的好友,闻吟知也酸了眼眶:“书意,谢谢你,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的。”她故作开朗,“哈哈哈,我可是闻吟知啊,区区抑郁症怎么可能能打倒我?你放心好了!害,我听了这个事儿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两个人说话间已走到宿舍门口,林书意牵着她的手再三叮嘱:“有事儿一定要找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闻吟知笑着点点头,分别的时候泪水却险些从眼眶脱落。刚从心理老师那边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想的全是她逃了晚自习,对抑郁的事情没什么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书意心疼她之后,她却开始觉得胸口闷闷的,人真的是很脆弱的东西吧,被关心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哭想要发泄。

    可她不能,她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林书意。

    闻吟知从宿舍拿上电话卡就下了楼,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三楼一间高一女生的宿舍,小心翼翼地打开灯,把电话卡插入电话机,然后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她多么害怕听筒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声音。

    可能是上天眷顾,电话居然通了。他们学校这周居然真的放假了?闻吟知的大脑一片空白,紧张更甚于拨号之时。

    他会接我的电话吗?晚上九点,他是不是放学刚到家?他不接怎么办,还要再打吗?闻吟知大脑中的想法愈发混乱,心中的鼓点也随之加快。

    “喂?”听筒那边传来傅延让懒懒的声音,只这一个字,却让闻吟知哽咽难言。

    他怎么,真的接了呢?

    “喂,是我…”闻吟知慢吞吞的说。

    “我知道是你啊,怎么了吗?”傅延让的声音和往日不同,听起来似乎有些困倦,更添几分平和。

    闻吟知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说什么,只知道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从听筒另一边的那个人身上寻求安心。“嗯…就是,那个,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她清楚地听见傅延让那边起身的声音,然后电视的背景音逐渐变弱直至彻底消失。

    傅延让的声音在这里变得清晰,他说:“本来有,现在没了。”

    闻吟知忽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今天晚上的事,但是嘴比大脑快了一步:“嗯…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嗯,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延让今晚的声音格外温柔。

    闻吟知斟酌着说:“我,可能,大概,是抑郁了。”

    对面的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你?抑郁?”

    闻吟知低声“嗯”了一声,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他会说什么呢?会说让她坚强一点,不要太矫情吗?会说让她不要再开玩笑了吗?还是会说……

    可是没有。

    傅延让原本懒懒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可靠,他问:“是去找医生了吗?”

    “没有,不太方便出去,去找了心理老师。”

    “嗯。”她似乎能看见他在电话那边点着头,“那心理老师怎么说?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

    闻吟知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现在有没有人陪你一起走?就是吃饭、放学的路上。”

    刚刚在林书意面前未曾落下的泪终于在此刻夺眶而出,她低声说:“没有的。”又补充道,“本来有书意,现在分班把我们分开了。这个班里的同学们…不太喜欢我。”

    其实又何止是不喜欢呢,孤立、造谣,那些人所做的种种,她难以启齿,更不愿自己提起伤心事时的抽泣被他听见。

    傅延让安静了一瞬间,然后他开口:“闻吟知,你知道吗?讨厌和喜欢一样,都可以是无缘无故的。就算别人不喜欢你也不是你的原因,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你这么想,别人不喜欢你,你还不喜欢别人呢。”

    他说:“闻吟知,你是不是又伤害自己了?不要躲起来偷偷伤害自己,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如果你躲到厕所里偷偷伤害自己,那你指望着有个超人能从天而降来救你吗?就算你实在控制不住,能不能答应我,下次不要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样才会有人替我劝住你……”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关心,闻吟知的目光渐渐飘向窗外,这个宿舍能看见学校外的河,此时的河面无风,月光倾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在她的心头,衬得这个夜晚如此静谧而又温柔。

    她故作轻松地说:“害,死了就死了嘛!死了也解脱。”

    傅延让的语气好认真好认真,他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想想我好不好?”

    闻吟知没反应过来,还在开玩笑:“怎么?你难不成还怕我会变成鬼爬你的窗户啊?”

    他说:“是啊,你不死我才能不害怕,你死了是故意要让我害怕吗?”

    他太认真了,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闻吟知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他说:“闻吟知,你想想我,就当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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