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界罗盘的青铜指针在鸣沙山投下月牙状阴影，唐昭宁望着悬浮在莫高窟上空的《药师经变图》，飞天衣袂上的朱砂红正以每秒0.3厘米的速度褪色，石青飘带逐渐泛出盐碱化的灰白，仿佛千年前画工的心血正被镜界规则一点点擦除。
「《历代名画记》卷三载：『敦煌壁画，敷彩以石青、朱砂、赭石为宗，叠染七重方得飞天之妙。』」她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指尖划过罗盘上父亲的回勾笔画，「周临渊，打开直播滤镜——我们需要记录『红』字灵的衰变轨迹。」
周临渊举着镶满敦煌藻井花纹的自拍杆转圈，卫衣口袋里掉出从故宫顺来的金缮胶：「家人们！现在所处的是镜界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看看这褪色的飞天——等等，昭宁姐你拿的是《天工开物》？调颜料还要看农业百科吗？」
谢砚礼的星象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镜片上闪过守文司加密信息：「副本规则更新：修复飞天衣饰色彩，失败则现实中所有矿物颜料配方从人类记忆中删除。」他瞥向唐昭宁手腕的灼痕，悄悄往糖罐里塞了三块夜光芝麻糖，「我定位到颜料矿脉在九层楼地基下，需要穿过三个朝代的修复层。」
话音未落，头戴花鬘冠的少女抱着青金石颜料罐撞进洞窟，衣摆莲花纹已褪成浅灰：「观测手大人！我是五代时期的画工之女苏绣娘，爹爹说若遇乱码罗盘持有者，就带你们去看——」她突然盯着唐昭宁的罗盘惊呼，「字灵『红』在你的罗盘上显形了！」
周临渊立刻扑向颜料罐，直播镜头对准青金石粉末：「苏妹妹，这石青是不是研磨了三十六次？让哥哥看看调色比例——哦豁，朱砂兑多了！这哪是敦煌红，分明是番茄炒蛋色！」
苏绣娘慌忙护住罐子：「乱世颜料稀缺，爹爹只能在朱砂里掺了少量铅粉……」
「铅粉会加速氧化。」唐昭宁翻开《天工开物·丹青》，「宋应星说『朱砂、石青，天地之至精』，镜界却用铅粉污染字灵结构。」她指尖凌空书写「红」字，乱码权限如鎏金墨水渗入褪色衣袂，「谢砚礼，用北斗七星定位矿脉，我需要纯度99%的天然朱砂。」
谢砚礼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白大褂传来：「你的罗盘温度已达83℃，让我来。」他转身时，风衣内衬的「守宁」logo在壁画反光中若隐若现，「周临渊，用苏绣娘的劈丝穿针术缝合字灵裂缝，别又把金线绣成二维码！」
「得令！」周临渊秒变正经，捏着绣花针却跳起了现代芭蕾，「家人们看好了，这是正宗苏绣『抢鳞叠色』——哎不对，我怎么开始数芝麻糖颗粒了？砚礼哥你是不是往我口袋塞糖了！」
莫高窟的夜风突然挟带沙砾呼啸而入，《药师经变图》的药师佛胸口浮现守文司徽记，其左手掌心赫然握着半块焦黑的活字模具，木纹间隐约可见「活」字的笔画。唐昭宁瞳孔骤缩——这与父亲工牌碎片上的残字完全吻合。
「活字模具藏在壁画的修复层里。」她摸着罗盘上母亲的甲骨文留言，「每代画工都在新颜料里掺了自己的记忆，就像……」
「就像汉字从甲骨文到楷书，始终带着书写者的温度。」谢砚礼接道，星象罗盘投射出九层楼地宫的全息图，「矿脉走向是『活』字的隶书笔画，入口在反弹琵琶仙女的飘带褶皱里。」
地宫深处，天然朱砂矿在岩缝中流淌如凝固的鲜血。谢砚礼刚掏出芝麻糖定位，洞顶突然崩落，墨色凝成的「蚀」字灵张牙舞爪扑来，其核心处竟嵌着守文司观测使的工牌。
「小心！」谢砚礼本能地将唐昭宁护在身后，星象罗盘却因糖分耗尽闪烁红光。唐昭宁看着他绷紧的脊背，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话：「砚礼这孩子，总把别人的安全放在糖罐最上层。」
「蚀，从食从虫，《说文》曰『败创也』。」她将朱砂粉撒向空中，乱码权限化作「痊」字金箔，「但《黄帝内经》说『败创之处，肉芽新生』！」金光击中「蚀」字灵的瞬间，工牌碎片跌落，背面刻着母亲的字迹：「昭宁，砚礼折的糖纸飞天，翅膀是芝麻糖粘的。」
尘埃落定，矿脉中央的活字模具显形，父亲的留言在模具上流转：「以飞天飘带为笔，月牙泉为墨，写『活』字破局。」而模具凹槽里，静静躺着半枚糖纸折的飞天——正是谢砚礼十年前塞进她襁褓的那只。
回到220窟时，周临渊正被苏绣娘追着跑，调色板上的番茄炒蛋色竟在乱码权限下发生奇迹：飞天衣袂的飘带呈现出介于朱砂红与石青之间的奇异色泽，沙粒组成的「飞」字在袖摆翻卷间活了过来，每道褶皱都是「活」字的筋骨。
「家人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周临渊举起直播设备，「虽然我调错了颜料，但昭宁姐说——」
「《梦溪笔谈》有云：『书画之妙，当以神会。』」唐昭宁看着重新绽放的飞天，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色彩的真谛不在于精准，而在于画工蘸颜料时的心跳。就像谢砚礼的糖纸飞天，翅膀会粘牙，但——」
「但能载着重要的人飞出镜界。」谢砚礼轻声接道，耳尖红得比新调的敦煌红更艳。他突然掏出夜光芝麻糖，糖纸上竟画着飞天图案，「这次的糖，是月牙泉的夜光藻做的，吃了能看见字灵的心跳。」
莫高窟的驼铃从远处传来，飞天衣袂上的「活」字突然发出共鸣，指向更深的洞窟。唐昭宁摸着罗盘上父母的字迹，终于明白，所谓文明的传承，从来不是博物馆里完美的复制品，而是像周临渊调错的番茄炒蛋色，像谢砚礼粘牙的糖纸飞天，带着人类不完美的温度，却比任何镜界规则都更鲜活。
周临渊突然指着谢砚礼的糖纸：「砚礼哥，你这飞天的飘带怎么是芝麻糖做的？万一被字灵吃了怎么办！」
谢砚礼默默把糖纸塞进唐昭宁掌心：「不会，因为——」
「因为人类对文明的热爱，比任何字灵都更甜。」唐昭宁接过糖纸，突然轻笑出声，「根据《糖霜谱》，甜味能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增强字灵共鸣——周临渊，把这段写进你的直播标题。」
洞窟里的壁画在夜光中轻轻震颤，飞天们的衣袂第一次染上了不属于任何典籍的色彩。那是人类用热爱调和的、独一无二的文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