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半，布雷斯·扎比尼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次在寝室里看到自己的舍友正在穿衣服。

    这是他头一回在早晨看到哈利·波特。毕竟往常这个时间，他那无所不能的优等生朋友早就吃完早餐，坐在图书馆或者公共休息室，开始看那些也许一辈子都没人借阅过的大部头书了。不过，考虑到昨晚是他第一次夜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打了个哈欠，看哈利·波特扣好袖口，穿上毛衣马甲，披上纯黑色的斗篷，然后打了个精巧完美的领带。

    “你的晨起爱好是对着我的床发呆？”哈利·波特头也不抬地开口。

    布雷斯·扎比尼耸耸肩。他一边坐起身找衣服一边说：“谁知道呢，如果你有个每天早上都不知所踪的舍友，也会和我一样多看两眼的。”他穿上衬衫，然后往上套v领毛衣，再一支接一支地套裤腿。

    “劳驾，”他懒洋洋地问，“昨晚怎么样？”

    哈利·波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寝室时，这位救世主一改对外的温和姿态，冷漠无情、心硬似铁，大部分时候冷着一张脸，冷笑都比微笑次数多。这不是该被外人得知的一面，扎比尼十分清楚这一点。同样，他也觉得这就是他们能玩到一起的原因：一样刻薄、傲慢、自负……也许这位舍友还更刻苦和贪婪一些。

    这显得那些觉得他性情温和而偷偷暗恋这名救世主的同学更可怜了。他想。

    “还可以，费尔奇差点抓到他们，马尔福差点把自己弄发烧。”波特干脆地总结。

    扎比尼穿上长袍。“真遗憾我不在现场。”他愉快地叹了口气，“你们和好了？”看见哈利·波特点了点头后，叹气变成了真切的遗憾：“好吧，看来公共休息室的清净要结束了。你能不能管管他，不要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弄一些恶心又吵闹的事？”

    哈利·波特平淡地说：“如果你指的是躺在潘西·帕金森的膝盖上发呆和吹嘘魁地奇，就该知道我对此做不了什么决定，布雷斯。”他把魔杖收回口袋，走进盥洗室进行洗漱。

    扎比尼跟着他进去。他拿起另一边的牙刷，挤上牙膏：“得了吧，只要你跟他说一句他就会立马改的，亲爱的优等生救世主。”

    “而且，我记得他更爱大谈某人夸赞过的球队和意有所指地暗示自己和谁更熟？”

    哈利·波特对此不置可否。他拿起毛巾擦脸，那个镜子又开始狗腿地夸赞他们如何英俊帅气。自到霍格沃茨以来，他们都没有理过发，扎比尼看了舍友一眼，觉得他的头发长度甚至可以稍微扎个小辫子。

    这倒挺不错，毕竟没风的时候没人能看见他额角那道疤痕，这正中波特下怀。

    他们一起在洗漱台前洗漱结束，然后一起走出门。今天早上有一节魔药课，这也是为什么扎比尼会在这时候起床：除了波特，没人不喜欢在没课的时候睡个好觉。

    吃完早餐后，他们来到了魔药课教室门口。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和波特打招呼，后者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肉眼可见地平和甚至温和起来。他几乎和每个人只说一句话，但每个人都露出了被郑重对待的神情：也许是因为他确实不太好接近，以至于被记住和能搭上话看上去就像优待。

    扎比尼和他一边闲聊一边走进门，不出意料地发现那个属于他们的位置被斯莱特林好好空了出来。鉴于这是一节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混课，这显得格外令人感动。不过扎比尼知道，这位救世主在格兰芬多的名声也相当不错。他对外的形象让许多人觉得他是斯莱特林中最公正和妥帖的一位，以至于虽然不是级长，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在冲突时找他协调。

    “早上好，哈利。”他们落座后，德拉科·马尔福故意打招呼道。许多斯莱特林诧异地看了看他。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马尔福不知怎么惹了波特不高兴。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哈利·波特礼貌地回应：“早上好，德拉科。希望你昨晚做了个好梦。”

    马尔福说了一句当然。不过还没继续说，斯内普就走进了教室。他立即转回头，面对教授坐直了身体。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浑身上下写满了大事解决的神清气爽。

    这引得斯内普都多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的魔药课教授狐疑地移开了视线，并且把目光投给了全场最有可能做出什么事的人身上：哈利·波特投以平和的回望。

    接下来的事和以往每次魔药课没什么区别。斯内普说完注意事项就走下了台，他们今天要做专为治疗溺水昏迷创造的复苏剂。这需要十五克新鲜的博牛虻汁液、三根木梨枝条和一盎司鼠尾草，并且有超过五行处理流程。不少同学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扎比尼把装了博牛牤的碟子交给哈利·波特，然后熟练地往坩锅加上一品脱水。操作事项的第一条是在水沸腾十秒内放入博牛牤的汁液，因此，两件事必须同时开始做。

    波特淡淡地接过了碟子，用刀背轻松流畅地碾破了黑色豆荚的外壳。深紫色的汁水汩汩流淌到银碟中央，他同样如此处理了四个，然后用镊子把多余的残渣夹出来，倒进量杯里。这和课本所写的“用研钵碾碎，然后放进过滤器里滤出紫色澄澈汁液”相比省了太多事。

    “怎么做到的？”扎比尼压低了声音问，“这东西看着不像能挤出汁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可以这样做？”

    就在此时，水沸腾了。波特把碟内的汁液一滴不剩地倒进坩锅里，用搅拌棒转了一圈，再盖上盖子焖煮。他分神回复道：“我预习材料处理时研究过，要领是用刀背抵着反面往斜前方压，不容易碎，能提升纯度。”

    斯内普低声斥骂的声音从格兰芬多那边传来，布雷斯·扎比尼瞥了一眼，看见纳威·隆巴顿面前的坩锅飘出了红色的烟。哈利·波特对热闹不感兴趣。锅还有二十秒沸腾，他正垂下眼往手腕上涂抹有稳定手腕作用的油膏。炼制魔药时，有些人会将带有自己期望力量的药草

    炼成固态油脂，涂抹在身体上，以获得魔法效果。不过这种炼制方式不属于一年级新生，至少扎比尼就没见过波特以外的人使用。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们组的魔药从来没有拿过O以下的成绩。

    “波特先生。”斯内普含着怒气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来给这位先生演示一下如何正确地把博牛牤汁液倒进去。”

    斯莱特林发出了一阵愉快的窃窃私语。格兰芬多需要斯莱特林的人去做示范是件肉眼可见的折辱。几个离斯莱特林最近的格兰芬多气得脸都红了。

    哈利·波特应了一声，在一群小蛇的笑声里面色如常地走过去，接过纳威的坩锅加满水烧上。纳威榨取的博牛牤汁液有点浑浊，看起来是在研磨时过于紧张，磨得太碎了。他判断了一下剩余分量，把汁水倒进过滤器再过了一遍。

    “认真看着，隆巴顿先生。”斯内普轻声说，“大名鼎鼎的救世主为你演示的机会可不多得。”

    纳威紧张得双目发直。他一直不擅长面对斯内普，比起复杂精细的魔药，他更喜欢在波莫娜·斯普劳特的温室里照顾植物。像这样一对一教导简直要了他的命——他看起来快晕倒了。

    过滤完成，坩锅的水面翻腾并冒出泡泡，波特拿起碟子恰到好处地倒进去。魔药成了漂亮的浅紫色。

    “为波特先生精彩的操作……斯莱特林加五分。”斯内普说。他低头看了一眼纳威，冷笑：“如果你的大脑里没有塞满甘草，就知道现在该盖上盖子。”

    哈利·波特和斯内普道谢，走回了位置。罗恩·韦斯莱和赫敏·格兰杰的位置就在纳威后面，走之前，他默不作声地打了个招呼。罗恩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斯内普叫哈利·波特时他还嘟嘟囔囔地跟赫敏说“虽然是斯莱特林但哈利·波特确实比别人好一点”，赫敏则无奈地冲他笑了笑——她是第一个发现纳威坩锅出问题的人，也确信自己去做展示能做得很好，但很明显，斯内普不会放过让斯莱特林加分的机会。

    扎比尼把木梨枝放进锅里。斯莱特林很少有不擅长魔药的。这个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巫师家庭，童年时期就接触过魔药和处理材料，而像他、马尔福和一些纯血家族的孩子更是自小接受严苛的家族礼仪教育，在手稳和明确精准地制作魔药方面有优秀的基础。

    哈利·波特走回来，接手了坩锅。扎比尼在他身边懒洋洋地靠着：“欢迎回来，斯内普的宠儿。”

    波特懒得理他。他用银制搅拌棒在坩锅里缓慢匀速地顺时针搅拌了三圈。木梨枝和鼠尾草融化成了一团棕褐色的浆汁，然后均匀地和药液结合，成为了书上所写的那种“清透的金色”。

    过了一会儿，斯内普来到了他们桌前。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波特的魔药，表情有点奇怪，非要说的话，那个神态介于“很满意”和“感到别扭”之间。他说：“斯莱特林加十分，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波特先生。”

    斯内普走后，扎比尼看了同桌一眼，还是没从那张冷淡稳定的脸上看到什么不同的表情。哈利·波特神色自若地做完魔药，交给斯内普，后者给他们的作业打了一个O。然后他们在教室门口分别，扎比尼回公共休息室，而波特留了下来。

    ——他和斯内普都没在第一时间说话。

    坩锅早就随着学生的离开被陆续清空了，但刚熬过药的屋子弥漫着一股药草香味的白色雾气。斯内普在讲台前站着，不知道在看作业还是在想什么。哈利·波特对他的想法没什么兴趣，见他不打算说话，等了几秒钟，就掏出课本开始写总结笔记。他在“盖上盖子煎煮五个呼吸”边上标注道：盖上前用银制搅拌棒搅拌一圈，五个呼吸为19秒左右。然后翻到下一页，在“博牛牤”边上写下“适合银搅拌棒”。

    又过了几秒，斯内普缓慢开口了。他说：“给我你的魔药学课本。”

    哈利·波特看起来有点诧异。一瞬间的疑惑后，他把课本递过去。斯内普接过来，翻了翻，几乎每个魔药的边上都用黑色钢笔写上了属于哈利·波特的注释，有些让他赞同地颔首，有些连他都没想到。据他所知，开学后，哈利·波特就陆陆续续地用猫头鹰订购了几次魔药材料，数量令人咋舌。很显然，这些结论就是在这样大量的练习和研究中获得的。

    作为魔药大师，他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足够有毅力的学生写不出这样的改进提示，在哈利·波特第一次上课后问他问题时，他就知道，这个波特家的小子有着足够敏锐的神经和准确归纳寻找根源的聪颖。

    这让他想起莉莉。但莉莉不会进行这种系统性的试错。她对魔药有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丰沛的灵感让她总能选择更好的处理方法。这种斯莱特林式的谨慎和学院派的处理方法更像……他。

    这想法让斯内普停顿片刻。他在几个实验后补充了几句自己研究的成果，然后把书还给哈利·波特。这小子长得和詹姆·波特一模一样，但詹姆·波特不会有这样冰冷的表情和整洁的模样。这种截然不同令他感到古怪地舒心，毕竟，抛开父辈恩怨不谈，哈利·波特确实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聪明，勤恳，话少但不自闭，在魔药上有惊人的天赋，每次看完几个格外差的魔药再看到他的成品都能释放郁气。

    “你在魔药上很有天赋，”他对哈利·波特说，“你的大部分想法都是对的，每周四傍晚去我的办公室，我会给你答疑。我不问你是在哪里进行魔药练习，也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如果你想要兜售可以来找我。霍格沃茨能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就他上课的水平来看，他的宿舍一定存了一大批质量上乘的魔药成品。虽然一年级魔药制作简单，但也有市场。哈利·波特愣了一下，快速道谢：“谢谢您，斯内普教授。这周四我带着它们去找您。”

    近距离接触那张脸让斯内普梗了梗。他干巴巴说：“好。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想我留你吃饭吗？”

    哈利·波特说：“当然不，教授。祝您今天顺利。”

    他带着书告退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挥了挥魔杖，熄灭了教室里的照明蜡烛，然后带着教案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