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造火箭，入职拧螺丝，此言不虚。别管曾经把算法研究得有多透彻，大部分工作还是在清洗数据。

    李知泉他们三人的上级叫聂荣。他们当面叫他荣处，背后叫他聂处。聂处是个四十多岁的油滑男人，特别自信。不管自己懂不懂，都能靠着炫目的PPT，和连篇的黑话，成功忽悠到更不懂技术的上级。

    聂处不喜欢李知泉，把最脏最累的取数工作都交给他。这个活，时间紧迫，不许出错，推进过程中还容易得罪人。干好了没啥亮点，干不好全是黑锅。

    一天晚上七点，有人从背后捏了下李知泉的肩膀，正是陈岳然：

    “李知泉，我模型脚本运行太慢了，你最聪明啦，帮帮我不？”

    “好，但我这里有个紧急取数，做完了帮你。”

    “你把单子转给我吧，我来帮你取数。你先帮我调脚本。”

    李知泉也不推脱，把烦人的取数单转给了他，开始帮他检查脚本缺陷。

    夜里九点，李知泉把脚本优化好后，走到陈岳然工位上，看到他早就完成了取数，正端着手机玩游戏。

    李知泉笑问：“陈老师，你在等我吗？”

    陈岳然退出了游戏，站起来勾住他的肩膀：“走，一起下班。”

    李知泉把他推开：“游戏玩到一半退出，坑队友啊！”

    陈岳然则粘过来，揽住李知泉的腰道：“我向来重色轻友，李美人~”

    李知泉轻轻肘击了他一下：“滚滚滚，别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陈岳然捂住被肘击的胸口，不等他开始故作姿态地叫痛，李知泉留给他一个背影，走回自己工位收拾东西下班了。

    从公司写字楼到地铁站，需要穿过一条商业街。

    夜里9点，是一群疲倦麻木的打工人一天的结束，也是一群游手好闲的乐子人一天的开始。

    商业街上，灯光闪烁，音响嘈杂，有人旁若无人地依偎亲吻，有人为了失手打翻的奶茶而怄气拌嘴，有人拎着一个个奢侈品购物袋，风风火火地走着，有人举着烤好的大鱿鱼，不顾仪态地品尝。

    男的旁边是女的，女的旁边是男的。

    而李知泉旁边，是陈岳然。

    “你走那么快干嘛？家里有女朋友在催吗？”陈岳然拽住他的手。

    李知泉怔怔地任由他拽着，答道：“没有。”

    “既然没有女朋友在等，慢点走。”

    李知泉点了点头，于是陈岳然松开了他的手。

    他俩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聊。李知泉生性话少，但陈岳然是个很会引导话题的人，与他谈生活谈技术谈未来，骂领导骂公司骂环境，李知泉感到说不出的自在与快活。

    以前他总嫌弃公司离地铁站太远，这次却感到这15分钟的步行路途，是那么短，恨不能再往返走几趟。

    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他俩越走越慢，慢到开始尴尬对视时，陈岳然开口道：“一起吃炸鸡吗？”

    李知泉愣了一下，于是他俩又拐进了地铁站口的麦当劳。李知泉肠胃不好，平时不吃油腻的。但是，在紧张工作了一天后的夜里，当这种高热量食品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

    “聂处嫉妒你年轻能力高，在给你穿小鞋你知道吧？”陈岳然嘴里叼着半根鸡翅，含混地说。

    “我又不傻，我知道。”

    “不，你傻！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每天对他冷着脸。说两句软话，捧他一捧，说不准他就放你一马。他这种草包，听你吹捧他，比你给他钱还高兴呢。”

    “我做不到。”李知泉有些微微恼怒。

    “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愿意就算了。”陈岳然继续捏着鸡翅吮骨砸髓，吃得心满意足。

    后面的谈话李知泉后也记不清了。总之，两个男人在麦当劳吃炸鸡，能吃一个半小时，也是罕见。

    自那之后，陈岳然每天都等他下班。

    有时嫌弃他下班太晚，就主动帮他分担一部分苦力活。一开始，陈岳然还会以遇到了一些技术难题，要李知泉帮忙解决为借口，和他换苦力活干。后来，他也找不出什么难题了，就直接把李知泉的活分过去干。

    为了和他一起下班，李知泉也默许了这份照顾。

    下了班，他俩就一起走去地铁站，有时也会去逛街，买鞋买衣服，吃夜宵，看电影。

    到了十点半地铁快停运时候，他们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