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落下一阵触感，薛荔感受到有人拍她，迷糊睁开眼时，电影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一些拍照的同学和在后排坐着的他们。

    “可真行，一场电影放倒俩。”

    毕白环抱站在她面前，小声调侃道。

    俩？谁和她俩？

    薛荔正要直起身，却发觉根本动不了，头上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重，长时间歪扭的脖颈更是酸痛不已。

    她立马反应过来，沈思服抵着她的头睡着了。

    难怪梦里有太阳要掉下来，重重的。

    宋仙絮和毕白蹲在地上，捏着指尖将掉落在坐椅缝隙里的爆米花屑拾起来，沈思服依旧没醒，薛荔轻轻将头移开，小心又谨慎。

    也不知道下意识地放轻动作是出于什么，分明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将他叫醒。

    “起床了，沈思服。”她喝口可乐清清嗓，又拍拍他的脸，“起——床——”

    身后两人将东西收拾整齐，沈思服在这时睁开眼，眼底的鸦青在净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薛荔纳闷，她观察过，他这几天早早就关了灯，隔壁小孩的九点准时一哭他都没赶上躺，以往无聊的电视剧他都能眼不眨的看完，今天竟然看电影看睡着了，太不可思议了。

    见他一直舔唇瓣，薛荔将可乐递过去，好奇道，“你不是背着我们挑灯夜读了吧？”

    可乐是薛荔喝过的，沈思服毫不在意，直接进嘴，吸了好一会儿到嘴里的却没多少，沈思服喝得直蹙眉，放在光下一看，果然是瘪的，还有不少齿痕。

    薛荔的习惯，她喜欢咬吸管。

    听见她无头无尾的话，沈思服揉揉眼，疑惑，“什么？”

    挑灯夜读？

    没等薛荔回答，宋仙絮接到程琎的电话，催促他们快点，还得赶下一趟。

    毕白招呼着走，薛荔摇摇头，说，“没什么。”

    电影院打了光也没多亮，台阶高度太尴尬，一步接一步走直踉跄，薛荔只得像小孩子才学会走路一般，站稳再走下一阶。

    程琎是班长，这次聚会全由他负责，下一场在海唇街的好标林大排档。

    四十来个人站在影院门口，程琎忙得焦头烂额，拦着的士也不忘看着手机里的网约车，幸好还有周北鸥在一旁帮忙，这才没像之前那样，急得直叫唤。

    见到周北鸥，薛荔又想起宋仙絮说的话，“他在门口和女朋友亲亲”“沈思服也看到了”，她下意识向门口瞥去，视线又在周北鸥身上来回转。

    意识到这样不好，她回过神，将视线移开。

    一回头，她对上沈思服玩味的眼神，他似笑非笑看着她，不知观察她多久了。

    薛荔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声道，“看什么？”

    见沈思服有意无意地朝门口瞥，她咬咬舌尖，只觉得有些窘迫。

    他不会知道了吧？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沈思服的手落在她肩上，推着她往前面走，想说的话被堵回，薛荔只好闭上嘴。

    -

    好标林大排档的招牌红闪闪发着光，在一众劳保用品店之间格外显眼，几十个人一下车一窝蜂过去，吓得外头的烤串小哥一愣。

    程琎走在前头和老板交涉，好标林生意好，他们人也多，怕老板来不及，程琎早几天就商量好了，现下，外面的桌椅也摆得够够的。

    三三两两坐下，加上程琎和周北鸥，一桌六人正好。

    见大家都坐好后，程琎站起身，咳嗽几声，薛荔递给他一双筷子，被他接过当了话筒。

    他起身，毕白就知道有戏要演，和周北鸥一起当他的左膀右臂，他高声道，“安静！安静！小琎琎有话要讲！”

    他夹着嗓子唤程琎“小琎琎”，气得程琎直踢他屁股。

    程琎又装模做样咳嗽几声，万漪在他身后笑他，“谢主任附体了。”

    话音刚落，一道道声音响起，“程主任！”

    到最后愈发整齐，高呼着鼓掌。

    程琎颇为享受，摆摆手示意安静，“今天全场消费，程主任买单！”

    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卡，伸长手臂三百六十度给大家展示了个遍。

    这是高三一班用来存班费的银行卡，高二高三两年时间，交的班费支出并不多，高考前，陈老师和程琎一起将明细和余额整理出来发在班级群里，还剩了不少，大家一致同意用来毕业聚会。

    “想吃什么想点什么只管叫老板！”程主任又发话了。

    “哇哦——！”

    同学颇为配合，和他一同演戏，“程主任大气！”

    两位小跟班早没了声，一人撸着一把串，看着像饿死鬼投胎。

    “知道的晓得你俩去高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逃难游来河其的。”宋仙絮瞪大眼睛说。

    周北鸥看着斯斯文文一人，吃上东西比毕白还狂野，宋仙絮摸了摸鼻子，早该想到的，陈老师的早自习都敢顶风作案带馄饨，他能是什么善茬。

    桌上摆满了各种烧烤、烤鱼，和那俩人的画风不同，薛荔正细心挑着鱼刺，沈思服碗里空荡荡的，油都没沾一滴，正低头给薛荔挑着汤里的葱花，程琎也是个精致人，吃一串就得擦个手，宋仙絮更别说了，属她的四周最干净。

    “要吗？”声音响在薛荔耳侧，她偏过头，毕白辣得直哆嗦，给她递过一瓶可尔必思，看惯了他拿大瓶对嘴灌的样子，500毫升的瓶子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小。

    薛荔接过，道了声谢，毕白才从薛荔身边擦过，瓶子就已见了底。

    捏瘪瓶子扔进垃圾桶，看来还是大瓶的过瘾。

    “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周北鸥放下签子，无意道。

    程琎“欸”了声，不满道，“正开心着提什么成绩。”

    宋仙絮也跟着附和，“放宽心，你看毕白整天乐呵，啥事没有。”

    接着，她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薛荔，凑过头，问道，“你假期什么安排？”

    薛荔想了想，没想出个头绪来，假期或许就像以往一样，吃喝睡再雕点木雕，她如实冲宋仙絮摇摇头。

    宋仙絮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又惊又喜，“你上次是不是说，要去涟雾城买木材？”

    她这一提，薛荔想起来了，上次去康春，左兰就提过这批木材品质不算太好，她准备高考后去趟涟雾城的，那里的木材称得上一句好。

    她点点头，问道，“你要去涟雾城么？”

    宋仙絮忙不迭点头，将手机递给她看，越发激动，“艾与容七月在涟雾城有演唱会，我可想去看了。”

    “什么时候，票买了吗？”

    提到门票，宋仙絮故作羞涩，两根手指放在胸前不断绕，薛荔被她逗笑，明白这是要举四人之力给她抢票的意思。

    她问道，“几点？”

    宋仙絮笑得更开心了，立马报出日期，“后天中午十二点。”

    说完又朝沈思服使眼色，宋仙絮并未刻意放低声音，沈思服在一旁一字不落听完。

    宋仙絮直戳戳盯住他，他懂她意思，点头应下。

    她这才放下心来，沈思服可谓是她追星途中的定海神针，只要他出手，没有抢不到的东西。

    “演唱会在几号？”

    “六月三十。”

    薛荔了然点头，又听见宋仙絮追问，“和你的时间对不上么？”

    薛荔笑了声，木头还够用，哪天去都差不多。

    “我还想先兼职几天，赚点钱好顺便玩一下。”她放下筷子，哀怨道，“还是自己的钱用着开心，花爸妈钱总觉得愧疚。”

    宋仙絮和毕白一样，不差钱，家里也只有她一个，父母溺爱着，可她没有养成恃宠而骄的性格，反而总觉得不好意思。

    薛荔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能摸摸头安慰她。

    “你一个人去吗？”

    好问题，问得薛荔一愣，“什么？”

    她揶揄看向沈思服，偷瞄几眼又收回视线，“带他吗？”

    话音落下，薛荔没了响，沈思服听见她们的对话，此刻，他紧了紧筷子，和宋仙絮一样等着薛荔的回答。

    也许不一样，他比宋仙絮多了些紧张。

    等了半晌，没等到薛荔回话，他垂下眼睫，这个问题可能得不到答案了。

    程琎吃撑了，揉着肚子缓了许久，他看看时间，是时候招呼大家回去了。

    他又站起来开始说话，无非就是些安全问题，需要他打车的人坐在一块儿，薛荔几个人用不着，拎着东西打声招呼就走了。

    -

    经过路口，只剩了薛荔和沈思服，沈思服低垂着眼，上演“沉默是金”，薛荔撇撇嘴，踢着石头玩，石头在他脚下飞得极远，见沈思服不出声，她偏过头偷瞄他。

    刚一抬眼被抓了个正着，薛荔只能无奈扯出一抹笑。

    沈思服目光沉沉盯住她，薛荔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悸，立马别开眼。

    宋仙絮的问题浮上心头，她当然不想一个人去，只是现在心境有变，她说不出邀请的话。

    “沈思服。”

    她叫他，在现在，薛荔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叫过他哥哥。

    “嗯？”沈思服应了声，没了下文。

    “宋仙絮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去涟雾城。”

    “嗯。”

    又是“嗯”，他没有别的回答么？薛荔不满撇撇嘴。

    “你就‘嗯’？”

    她听见沈思服轻笑，继而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这下轮到薛荔不答话了。

    沈思服开口，声音带着诱惑，“你想做的，说出来，告诉我。”

    他的话好像良药，又像给薛荔下了蛊，对上他的眼神，鬼使神差，薛荔直截了当问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话音落，他弯了弯唇角，路灯将他整个人曝得懒洋洋的，薛荔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