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奇者的目光始终落在老人身后。

    那个被褥堆起的小鼓包一起一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老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告诉倾奇者：

    “她生病了。在客人面前入睡实在不得已，还望您多多见谅。”

    倾奇者收回目光，低头凝视着面前茶碗里袅袅的热气，若有所思道：

    “很不舒服就会睡觉吗，大家看起来都不舒服。有人说，要是有钱就能请药师。到底发生什么了？”

    老人打量道：“你从东边过来，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倾奇者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说道：

    “我......我整日被困在屋中，不曾发觉外界变化，实在抱歉。”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老人转头望向窗外如注的急雨，语气沉重地回答道：

    “这一切都是锻刀惹下的祸端呐！”

    倾奇者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诉说。

    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徐讲述道：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锻刀竟然会让人染上怪病，就像把人的精力全部吸走了，吸到了刀上。

    “病越重，刀越利，上面要得越急，越不敢停。年轻人们日夜不停地锻刀，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如今村里剩下的全是半大孩子，还有我这出不上力的老家伙。

    “可谁曾想，孩子们也染了病。我的小花就是这么病倒了，真是造孽啊！”

    倾奇者虽然对事情的全貌不甚明了，似懂非懂的，但是听得十分耐心。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而又急促的声响。

    就在这雨声之中，依稀夹杂着呼喊声：

    “……奶……开门！”

    老人耳背，还在絮絮说着，根本没有听到叫门声。

    倾奇者借着老人说话的空当问道：“老婆婆，有人在外面叫门。”

    “我的小花……啊？哦，是阿良啊。”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缓缓下床。她咳嗽着，似乎身体也不太爽朗。

    “请让我来吧。”倾奇者连忙起身，赶过去开门。

    “咚！”

    门栓刚解，还不等打开，这个比倾奇者矮一头的孩子就用肩膀撞开缝，探头进来。

    他是刚才喊倾奇者到奶奶家的阿良。

    阿良看清门后是倾奇者，表情顿时变得拘谨。

    他怯生生地朝着倾奇者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大哥哥好。”

    “你好，阿良。”倾奇者一边回应，一边让开身体。

    等阿良进门，倾奇者才发现，他左胳膊紧紧夹住几根沾着泥土的大萝卜，右手则费力地扶着一只硕大的洗衣盆。

    那洗衣盆稳稳当当地扣在他的头顶，远远望去，就像是戴了一顶夸张的大帽子。

    阿良行动不便，张嘴便高声喊道：“奶奶！”

    倾奇者领悟道：“你因为萝卜和洗衣盆，所以只能用肩膀撞门。”

    说完，倾奇者上前伸手，接过萝卜放到地上。

    阿良解放了一只手，“嘿嘿”不好意思地一笑。

    他的上半身比较干，可是裤腿湿漉漉，一看就是跑回来的。

    正在挪下床的老人心疼不已，不停地念叨：

    “阿良啊，快上来暖和！把湿衣服脱了吧。”

    阿良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随后，他弯下腰，把洗衣盆翻过来，重重的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干衣服。

    原来，刚才又是闪电又是打雷，预示着急雨不小，可是阿良来不及带伞，衣服也不能淋雨。

    于是他急中生智，把装满衣服的洗衣盆倒扣，顶在头上，一路奔回家。

    这才让他和衣物都免遭急雨。

    湿漉漉的裤腿上全是路上溅的泥点子。

    “那么好的大晴天，衣服还没有晒透呢。”阿良抱怨。

    “你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就算很不错啦。”

    老人安慰道，微微弯下腰，打算叠衣服。

    她摸着衣服堆，发现里面有不少衣服根本不是自家的，定是雨急一并收了，于是对阿良说：

    “我把小梅和阿勇的衣服分开收，等天晴了，你记得还给他们。”

    阿良挠挠头说：“知道了。”

    “快些上去暖暖吧。你爹娘一直不回来，小花也可怜，病得神志不清，还好你已经大了。”

    老人絮絮说着，一边咳嗽，一边叠衣服，赶阿良钻被窝。

    “知道了，奶奶。”

    “地里的萝卜不晒太阳也会得病的，大雨快快停啊。放晴以后咱们还要祭拜鸣神，希望你和小花好起来。”

    老人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而阿良听话地爬上床榻，准备脱掉湿衣服。

    倾奇者站在床边好奇地看着。

    阿良下意识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对倾奇者不太熟悉。

    而且倾奇者长得很好看，比女孩还好看。

    他改为钻进被子蛄蛹，回看倾奇者道：

    “干嘛啊，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要脱衣服？”倾奇者问。

    听到这个问题，阿良无奈地看天花板思考，大哥哥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太笨了。

    他解释道：

    “因为，湿衣服一直穿在身上不舒服，而且不脱掉就会生病的。”

    “生病是什么？像她一样吗……她睡得很沉。”倾奇者的目光移到昏迷不醒的女孩身上。

    倾奇者的目光刚移开，阿良连忙从被窝里丢出裤子。

    老人走过来，捡起床边的裤子，转身走到屋角处，将它平整地挂起来。

    因为阿良没有回答，倾奇者又看阿良。

    阿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朝下出溜，用被子挡住倾奇者的视线，心里暗自嘀咕：

    大哥哥真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问。明明长得大，其实比他幼稚多了。

    阿良决定拿出主人翁精神，于是他又钻出来，反问道：

    “我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哦，我感觉你对很多常识都一无所知呢。”

    听到阿良一连串的问题，倾奇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说：

    “桂木叫我倾奇者。我的问题太多，让你不高兴了吗？”

    阿良重复一遍：“倾奇者？”他不懂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倾奇者主动解释道：“是‘和正常情况相背离’的意思。”

    “这个意思啊……”阿良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名字嘛，为什么起这个怪名字啊。

    “就比如，我叫阿良，善良的良。我妹妹叫小花，因为妈妈希望她像野花一样顽强。”

    倾奇者垂下眼睛思考：“怪名字……”

    “啊，我不是说大哥哥不好。”阿良连忙说，

    “就是觉得，大哥哥和我们都不一样，就像……就像舞台上的主人公一样。”

    倾奇者听到阿良的安慰，抬起眼睛微微一笑：

    “谢谢你，阿良。这个称呼是桂木给我的，是我的东西。就叫我倾奇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