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或者说,我没想到自己其实那么弱小。
看到因维醒来时,我松了口气。
虽然准备时预设了很多情况,自信说“我们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再惨痛的结果也能接受”。实际看到寒和熠躺在血泊中时,我满脑子都在想,如果躺在那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我就不用跪在地上看着他没了生命,还要想怎么处置他才不会连累我。
因维昏迷的一个月里,我一直做着并不想要的梦。穿越森林的那段路被分割成多段,打乱顺序多次出现;无论前面走到哪里,接着的都是门的画面,要去开门时,总会出现一个声响,转身就是冲着眼睛来的藤蔓,再然后是寒和熠的尸体,伴随因维“烧掉那些资料”的尖叫声不断淌血。
不过,有时候梦是安静的。依然是那片森林,它不再尝试使出奇招借机杀害闯入的人,像是一般的园林,没有野兽,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背部延伸出数条锁链,拖拉着物品进行摆放。
我只能在原地看着。一开始那个人没发现我,第二次梦他转过头,是因维的脸。他原本不想理睬我,但第三次梦他走到我面前,说大家进行仪式、闯入森林的行为其实蛮讨厌的,但又有什么错呢,这份讨厌不是因我们而起,我们也只是探索可能性,当时他看到我们因此兴奋、活跃的模样,其实蛮激励他的。
每次这个场景不会持续太久,紧接着活动刚开始没多久时,因维找我单独聊的画面。他说他很不安,希望能停止这次活动,我则是说出那番话——我已经做好准备。
但这期间的梦依然困扰着我,不管是回忆当天,还是安静的梦,都在告诉我,自己没有看情况不对,立即决定自己中止仪式的寒和熠果断;自己没有立即决定埋尸的今井姐弟冷静;自己没有胆怯过的因维大胆。
梦中的因维跟我说,我这样已经很不错,只是寒和熠的死亡对我来说冲击太大。死亡就是这样,总在或重或轻,或注目或不经意地碾压过人的思考,我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可我等不了。我无法忍受这个抓不住的东西阻碍着我,于是向今井姐弟提议再来一次,就我们三人,这次由我来当戴面具的。
今井姐弟赞同这个提议,他们说自己一直被那天的画面困扰,再次直面或许可以减轻影响。我第一次松了口气,有点高兴地说我也是,这次我们不追求到门的那一边,只要重看那天的情景,再安全回来即可。
事实是,有些事自己亲自经历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当意识到走进那个森林的步伐是自己走的,遇到攻击第一个被伤的是自己时,即使知道戴面具的人中止仪式可以百分百保证安全,我也没办法像上一次仪式那样轻松。
我不禁开始想,上一次仪式时,因维在想什么。我猜他是无畏的,本来就是好奇自己的叔叔为什么会死亡,而来加入我们,告诉我们有这个仪式。这件事我和寒和熠思考几天就猜出来,后来因维听了我那番虚张声势,好像也开始对仪式有些兴趣。
抛去后面发生的混乱,那次仪式实际上算是平稳的赏景。虽然因维的视线一直在变动,但他走得平稳,当时感觉像是看镜头比较晃的风景视频。
平稳的因维最后都遇到意外受伤,紧张的我也无法避免——我掉进了水里。远处的巨人忽然往这边走来,在它走路引起的震动下,我连维持平稳都很难,最后一不留意掉进水池。成功默念咒语脱离后,我无比庆幸水池不是陷阱。之后我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异样,但心里仍惴惴不安。
看到因维醒来时,我第二次松了口气,想起码有件好事不是吗?因维问我,仪式之后下雨了吗?我回想一下,告诉他晕过去后开始下起雨。因维笑着说,那太好了,寒和熠的事隐藏起来了。
我不懂他这么说的依据,是雨水冲刷痕迹之类的?接着因维说,他知道叔叔为什么会死亡,看到过森林内部的人,都会死亡。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只是一种直觉,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什么上一个执行该仪式的组织,能一下牵连十几人死亡。
我不想探究这个,不想再听到任何坏消息,当时借口说自己累了逃回家。因维估计看出来,那之后没再主动提起这件事。但逃避不是万能的,回去后我发现,自己肚脐那块地方长出黑斑。
也许我因为压力过大生病了?这么想着,我去了好几个医院检查,都说我身体没问题,于是很不情愿地,我想到自己掉下水的经历。
坏事总是结伴而来。几天后今井京告诉我,弟弟勉死了。没有任何预兆,京下趟楼回来,看到勉躺在地上没有生命体征。房间有点乱,京拿起勉手上的纸,看到上面有个“门”字。
京想到是仪式带来的影响,打算把事情悄悄处理,但两人的父母过于伤心,在网上抒发感情时,让这件事情小范围传开了。实际上,不管怎样这件事都无法掩盖,来医院把死讯告诉我和因维的一周后,京她也死了,和勉一样,和上一个进行仪式的组织一样,有过挣扎,但最后都无缘无故死亡。
与此同时,因维出现问题,开始忘记一些东西,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渐渐变成反应迟钝的人。
身上的黑斑逐渐扩散,形成仪式服装上的图案,再怎么不希望是,都得认知到这个情况和我掉进那个水池里有关。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像今井姐弟那样突然死亡,还是像因维那样变成木头人?我已经失去了可以商量的人。
我想到那堆资料,里面是否有解决的方法?那个水池就在门前,应该有人掉进去过,应该有人知道怎么解决。
因维在发觉自己逐渐失去记忆时,把钱财和家里钥匙托付给我,说不要再纠结这个仪式,从进到森林开始,我们都没救了。我不信,拿着钥匙去到因维家,看到更多关于前往乐园的资料,失望的是没有能救我的信息。似乎过往尝试的人大多在森林外围徘徊,我们意外是特别的幸运儿,比较顺利地见到门。虽然资料出现过几个和我相同症状的人,但大都因为之前的人建议立即处理而全都没后续拯救的步骤。
除了讲述如何进行仪式、穿过森林,这堆资料还有过往人员的日记,到最后都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失败成那样,我忍不住想,这个所谓的“乐园”,真的欢迎人前往吗?
身体又开始疼起来。自从皮肤上的图案形成,伴随黑色的进一步扩展,身体内部时不时传来疼痛。这次特别厉害,我想是因为黑色已经布满皮肤每一处,腹部开始有股要撕裂的疼。
我知道自己在变化,腿已经熬过疼痛变得没知觉,不理会我的意志自顾自进行转变。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估计意识也无法熬到那个时候。打开手机,看着现在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亮光,我忍不住想起那天我们5人见证的森林之旅,想起站在森林里无言转头望向自己的因维,想问,你为什么在那里,为什么不把全部资料都让我们看到,让我们意识到这一开始就是不欢迎我们的旅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在森林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