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椋送她们到楼下，庄姝语本想叫他上去坐坐，他摇了摇头：“了情刚出院，还需要休息。”
周了情看向他眼下青黑，轻声说：“你也好好休息，我有个打算，等确定了就告诉你。”
沈椋点点头，又抱了抱她，“好好休息，我等你。”
周了情和庄姝语回了家。
两人换了鞋到沙发上各躺一边，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庄姝语笑：“躺了这几天，还想躺呢？”
周了情长叹：“别提了，身体是躺着的，这个脑子是一刻没停过，也累。”
“全部想起来了？”
“嗯，都想起来了。”
庄姝语蹙了眉，明显很担忧，“所以你说的打算？”
不会是找某人报仇吧？
看穿她的欲言又止，周了情哭笑不得，“就说让你少看点小说，想什么呢，我看起来是那么闲的人吗！”
庄姝语松了口气，这几天在医院，她拗不过想一刻不离的沈椋，所以空余时间都去搜索季知节了。
虽然季知节很神秘，但前阵子上热搜搞出来的八卦消息确实不少。
私生子，弃母求荣，叛逃家族，逃去国外等等字眼一下子就构出了一个狗血故事。
“这样的人，”庄姝语摇摇头，“但凡你有一点想法，我都会拦住你。”
“小语，”周了情说，“那天顾姨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妈妈改的。”
庄姝语不明所以，但仍点头，“是，说希望你了却情感，不被束缚，一生自由。”
“当时的我才五岁，妈妈情感链接最深的便是与那人的，所以我便将‘了却情感’理解成了男女情感。”
“这次全部想起来，”周了情长叹，“我发现完全错了。”
她垂了眼，深吸一口气，“她的离开，就是解开我的第一个束缚。”
“束缚并不单指情感，而是所有会让我陷入囹圄的东西。”
“她希望我好运常伴，所遇皆美好，然后自由自在一生。”
“所以，”她扬起笑来，“我只朝前看。”
*
夜里，周了情辗转难眠。
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不久前顾音怡回来，她求证了周笑然骨灰撒入江水的事实，便一直想，想得难以入眠。
庄姝语也建议她再多请几天假出去放松，但听她提起请假的困难便不再多说。
顾音怡也同样，她们不会给出辞职这样的建议，因为清楚她的独立。
最后顾音怡说：“了情，不论你怎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站在厨房里，周了情喝了口水，想她确实是该做决定了。
她转身，抬头望向那个露台，惊讶地发现露台外串灯明亮，有身影在灯光里伫立，抬头望月的模样形单影只的，看起来也是一个失眠患者。
周了情笑，蹑手蹑脚地去卧室里拿了手机。
是LIAO不是LE：还没睡？
她在厨房朝上望，露台上的人影像是听见什么动静往后看了一眼。
周了情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沈椋会不会开免打扰模式，或是手机在不在身边，又或者，就算听见了消息提示，也不一定会去查看内容。
但好在，这些可能都不存在，露台上沈椋的身影缓缓消失，却又立刻返回，同时，周了情手机一震。
沈椋：还没睡？
沈椋：[可怜]
沈椋：你不在，我睡不着。
周了情笑，回：既然都是失眠患者，那要不要我来和你抱团取暖一下~
沈椋秒回：快来。
写了张便签纸贴在卧室门上，周了情一身睡衣睡裤出门。
刚跑出楼道门，便在路灯下看见熟悉的影子。
周了情大为震撼，一句你怎么这么快还没说出口，沈椋已经冲上来抱住了她。
闷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你了，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说到这里，沈椋松开她，摸她额头和手臂，“哪里不舒服吗？”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手臂上的疼痛让沈椋脖子一缩，委屈得眼眶红红，但也不撒手。
周了情一点不心虚，又拍上他另一侧手臂：“你要继续在这喂蚊子吗？”
两人回了沈椋家。
换了鞋，刚要继续往前走，周了情感受到身后越来越炙热的控诉。
她于是回身抱住委屈小狗，“好好好，继续抱抱。”
两人沉默地抱了一会，沈椋松开她，又牵起她往露走，“你还没告诉我是为什么失眠呢，我真的很担心。”
走进露台，周了情才发现空置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双人摇篮秋千。
“那天你来吃饭的下午买的。”沈椋随口解释，拉着她在秋千上坐下。
周了情说：“记得我白天说的那个决定吗？”
沈椋点点头，“记得。”
“其实不久前，我师父邀请我回B城和她一起创业，还是做广告这行。”
“我一直在犹豫，不论是职场发展，顾姨和小语，还是酸甜。”
“我都在多方面思考，到底哪一个选择才是最适合的。”
“现在我想起全部的记忆，你离开了天目，小语也辞职了。”
“所以我做了决定。”
说完，她望向沈椋，轻轻笑着。
只瞬间，沈椋坐直了身，非常认真，像宣誓似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周了情失笑，又正了色，坐直身，郑重地问：“沈椋。”
“要和我成家吗？”
她再次问起这个问题，不是上次的冲动和落荒而逃。
而是真正的邀请和承诺。
沈椋双眼倏地红了，他喉结滚动，硬生生咽下那些汹涌情绪，不愿两人的关系发展为此拖延一分一秒。
“我要！”
他大声说。
“我要和你成家！”
*
隔天，周了情去公司报道。
她没去试探能不能请假，而是直接递了辞呈。
她和顾音怡以及庄姝语说起自己的决定和计划，但在一起回B城这一点上，庄姝语犹豫了。
她于是说：“虽然我和沈椋是恋爱关系，但不影响我们三人小家庭的稳定。”
“小语，”她承诺，“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得到庄姝语的点头，周了情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毕。
然后她一拍手，“好，那现在，在回B城之前，我们四个人，要一起完成一件事！”
顾音怡和庄姝语望向她。
“一起去旅游！”
“沿着东海海岸线，去找我妈妈的痕迹。”
“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几日后的日落时分，四人出发，开始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半月后，旅行的终点站。
她们在海边记录下最后一场橘子海，然后许下心愿。
“恨吗？”
顾音怡问她。
周了情点点头，自然是恨的；随即又摇摇头，“但世界万千美好，装这些都不够了。”
其他不重要的东西，就不要占用她珍贵的人生了。
“顾姨——！”
庄姝语非要在傍晚放风筝，大概是飞不起来，顾音怡于是跑过去帮忙。
去买仙女棒的沈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不近不远地坐在一旁。
她于是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两根仙女棒点亮，尽管光亮微弱，却也足够绚烂。
这趟旅行，沈椋的摄影技术愈发专业，他知道周了情不爱拍照，于是经常以物抓人，捕捉她的生命细节。
仙女棒插上沙滩，沈椋堆起一个小沙包，“了情，我们玩一玩那个挖沙子的游戏吧？”
仙女棒的光彩闪烁进两人眼睛，漂亮得很。
周了情忍不住笑：“你可千万别搞什么挖到最后挖出钻戒这种老土的活啊。”
沈椋含笑抿唇，“当然不会！”
“对了，”他说，“你把戒指摘下来给我吧，别到时候掉进沙子里找不到了。”
周了情于是摘了戒指递给他，沈椋也摘了自己的，一起收进衬衫胸口处的口袋。
挖沙子挖到最后，庄姝语的风筝飞上天空，仙女棒熄灭，夜幕彻底降临。
黑暗中海浪声愈发悠扬，周了情挖塌了沙包，却摸到沙坑下坚硬的物体。
她皱眉，“底下是什么？”
沈椋说：“挖出来看看。”
她挖开沙子，掏出一只不大不小的玻璃瓶，刚以为沈椋要搞什么非主流漂流瓶，却在对月举起的瞬间睁大了眼——
“话梅味的汽水？”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刚刚不是去买仙女棒，是去拿快递了？”
但她还是很震惊，“你怎么能把时间卡得这么好的？”
沈椋理直气壮地：“我说过的，命运很爱我们。”
“这次的瓶子也是新造型？”月光下，玻璃瓶外侧是凹凸不平但光滑细腻的浮雕，反着微弱光芒，能看出它的模样。
沈椋从衬衫口袋掏出戒指戴回她手上，说：“是啊，做品牌就是得做一些有记忆点的东西，要让大家记住我们。”
“那我可以喝吗？”周了情问。
沈椋失笑，“虽然你是第一个拿到的，但这不是样品，是成品，必须能喝！”
周了情伸手拧开瓶盖，却注意到手上微妙的不同——
“沈椋——！”
她失声大喊。
手上钻戒闪烁着月色清冷的光，和玻璃瓶遥相呼应，一时间分不清谁比谁耀眼。
“你这家伙!”她红了眼眶，又哭又笑，“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沈椋笑，也哽咽了，“当然是为了让你更加开心。”
“了情，”他说，“谢谢你，愿意和我成家。”
“愿意带我一起开启新人生。”
沈椋泪如雨下，“了情，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周了情哭笑不得，抬手擦掉他眼角汹涌晶莹的泪，然后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夜风吹动海浪，温柔又浪漫。
妈妈。
你看，我很幸福。
谢谢你。
还有。
我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