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出院了。

    他顺着马路，一点点的走回家，心里想着去派出所接受问话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周映山死了。

    具体是因为什么死掉的呢，林无不知道，他只依稀记得出事前，周映山总是很忙，总是不见人影。

    那天，林无下班，看到街边有一个卖花的年轻姑娘，对着他说：“买束花吧，先生，纪念下这不错的一天。”

    林无不太理解，普通的一天有什么可纪念的，但是他微微偏头，看到了卖花姑娘花篮里的蓝色矢车菊……

    他想起了那人送他花时说的话：“虽然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林无，我希望你今天开心。”

    林无当时在忙着做小组作业，所以没仔细看他递过来的花，随手接过放在一边，轻轻嗯了声。

    那人被敷衍了也没有生气，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神情专注：“林无，虽然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但我希望，你看到矢车菊，可以记起我对你说的，好好生活，要爱自己。”

    林无当时打字的手停了一下，他终于偏头，看向那束花，用眼睛认真描摹矢车菊的模样，记在心里。

    回过神来，林无看向眼前笑意盈盈的姑娘：“请给我扎一束蓝色矢车菊。”

    那天，林无带着矢车菊回到家，却没见到周映山的身影。

    他打电话询问，周映山只是说忙，晚些回来。

    林无挂掉电话，盯着花很久很久，最终扯下一片花瓣，放进了周映山的一件外套口袋，剩下的花，林无自己藏了起来。

    林无每天都会盯着花看上一会儿，看它一天天枯萎，最后凋零。

    林无没有扔掉花，而是把凋零的花瓣收集起来，装进了一个盒子。

    是他的戒指盒。

    其实很多天以后，周映山发现了外衣口袋里的花瓣，他仔细回想，终于想起，那是林无送给他的。

    那晚，周映山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拥抱林无。

    思绪回笼，林无看着一点点暗下来的天色，加快脚步回到家中。

    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气了，林无没有开灯，坐在阳台边的懒人沙发上，想着该怎么回公司给领导解释缺勤这么多天的原因。

    月亮升上最高空，林无依旧静静的坐着。

    他在等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就是想等等，万一……周映山回来了呢？

    林无内心是割裂的，一半无比地清楚冷静，另一半却疯狂混乱，他有些茫然地抬了抬手，脑海中想起那句听过很多次的话：“林无，你真的没有心。”

    可一个腐朽的空壳，又怎会生出灵动的内里呢？

    他的爱人死去，他该伤心，该愤恨的，为什么要这么平静呢，凭什么这么平静呢？

    林无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选择利益最大化，先想办法想起周映山的死因，然后……

    让害死他的人下地狱。

    他直觉周映山的死不简单，一定是他生前触犯到了什么。

    林无有些摇晃地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走进浴室，放满了一浴缸的冷水，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林无其实是没什么害怕的东西的。

    但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吧，他依然记得被林麒按进水中时的窒息感，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心中的不甘，恨，让他在水中死死地瞪着眼睛。

    原本肺里贮存的氧是足够他多缓一会儿的，但可能是恨意过于鲜明，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反抗。

    他情绪激动，很快就要没气了，他奋力挣扎起来，扰乱林麒的动作，视野，眼前的水缸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过大过深了，但林无不能犹豫。

    他趁着林麒稍稍放松钳制时，双臂一展，落进水缸。

    额头撞到内壁，头破血流，水中展开猩红，林无尝到了嘴中的腥甜，也尝到了复仇逃脱的快感。

    这么多年以来，浸冷水成为他保持清醒恨意的方式。

    而今他再次扎进水中，刺激着自己想起那段遗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