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内正中央的办公桌边上,一位头发规规矩矩盘在脑后的夫人面色如纸般苍白。在女警员的搀扶下,她嘶哑着嗓子配合着做笔录,声音断断续续。
在警员的帮助下,她一点点回忆着孩子失踪前后是否出现过不寻常的迹象。比如有没有陌生人刻意接近过孩子,或者是在学校有没有发生特殊情况等等。
妇人的手攥着纸巾,没有半点犹豫地摇摇头,“一切都很正常,娇娇她是个很乖的孩子。我昨天出去,她还笑着和我说再见……”
说到这里,这位妇人一直强忍的泪水再抑制不住喷涌而出。她那保养得相当漂亮的指甲揪住自己的衣领,身体无助地蜷缩成一团。
女警对同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让人缓一缓情绪。侧过身轻拍着妇人的后背,越看鼻尖越是止不住发酸。
“你们会找到娇娇的对吧。”妇人抬起头,紧紧抓住女警的手,眼里含泪,迫切地想要个保证。
可没人敢随便做保证,怕给予的希望太大反而弄巧成拙。女警斟酌了一下,“我们有几位位很了解这种案件的刑警,你要挺过来,相信娇娇也会的。”
“有人吗?”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米白色短款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踩着圆头高跟鞋走了进来。
“哒、哒、哒,”高跟踩地发出的清脆声极有规律,暂时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一副圆框眼镜盖掉半张脸,五官平淡如水。算不上丑却也难称得上漂亮,唯有白净可以拿出来一夸,属于放在人群里平凡到不会再去看第二眼的相貌。
“请问有什么事吗?”离她最近的警员迎上去,询问道。
年轻女人却没顺势搭上话,往四周巡视一番后径直走到了妇人身边。目光在脸上打转了半分钟,才又开了口。
“你是林素琬吧,我刚刚在门口捡到了你的钱包。”
林素婉有点懵,但女人手里拿着的确实是自己常用的那个。不知为何,她有些受不住这个人紧盯的视线,拿过钱包随手塞到了旁边的包里。
林素琬右边的眼里还含着没有落下的泪,仰着头时神情越发可怜,“谢谢你。”
有些敷衍地点了头,年轻女人绕开她往角落里小汪警官的办公桌走来。
刚入职不久的小汪警官正揪心于前面的孩童失踪案,反复翻着案宗想要找出点线索。距离女孩失踪已经超过48小时了,每耽搁一小时,她的存活率就会越低。
认真的他直至年轻女人来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才反应过来。他很是慌乱地绷紧脸庞,端正了身姿,“你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年轻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双手往裙子一抚,才不急不缓地坐下来,看起来并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像把迅速弹出的弹弓直接将小汪警官打懵了。
“我来自首。”
说这话时,年轻女人的神色都未曾有过变化,语气更是平淡无奇没有半点起伏。
鸡皮疙瘩从皮肤中慢慢升起,小汪警官不由得怀疑自己听力出现问题。他的嘴唇无意识抿成了一条直线,态度严肃地对年轻女人的话再次进行确认。
“自首?”
“是的。我杀人了,来自首。”
年轻女人没有丝毫犹豫,也并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顿时,听清了这句话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射过来。
有诧异、有打量观察,也有害怕。
小汪警官不寒而栗,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说自己杀了人还风轻云淡的凶手。案宗里那些杀人凶手,无一不是血腥残忍,疯狂又偏执,与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孩子,完全对不上号。
虽然还是很难相信,小汪警官还是迅速起身将挂在腰间的手铐解下,利落地铐住这个看起来温顺过头的杀人凶手。
“是防卫过当还是过失致死?怕是受人欺负了……”小汪警官不愿将主动自首的年轻女人想得太坏。
将其顺利地押到审讯室后,小汪警官的师傅老杨才姗姗来迟。他刚刚躲去厕所抽了根烟,还剩半截的时候,被徒弟的一通短信喊了回来。
抖落的烟灰,还不慎烫红了手指。
“人在里面待了多久了?”看到站在门口的小汪警官,老杨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相比较徒弟凝重的神色,老杨倒轻松许多。
“不到五分钟。”
老杨点点头,“那你和我说说大致情况,大锤那边已经在查她的身份信息了。”
不过短短几个问题,老杨就了解了年轻女人自首时的情况。听到在场的还有那位初中女孩失踪案的母亲,他低低叹了口气。
“师傅,我们还不进去吗?”小汪警官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主动自首的犯人还有采取这种提前施压的刑讯方法。
老杨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不紧不慢找了椅子靠墙坐下:“急什么,等着。”
又等了十五分钟左右,外号叫锤子的另一位警官送来了年轻女人的资料。老杨扫到姓名那一栏,轻轻勾起嘴角。
“还是本家人,也姓杨。杨雨啊,杨雨,让我来看看你准备做什么吧。”
老杨起身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到底有点不放心偏过头不叮嘱徒弟道:“收收你怜贫惜弱的想法,犯法就是犯法了。而且这个事基本上和你想的不一样,没那么简单。”
小汪警官的瞳孔放大,张嘴想问但门已经打开只能暂时收起了心中的疑惑。
师徒俩走进去,一前一后落座。老杨的面色没有因为杨雨是个女人缓和半分,反而从拉椅子开始就故意加重椅子脚划过地板的声音,不动声色地给杨雨施加压力。
在没有一点声响的环境里独自待了近半小时,之后所有的噪音都会被放大,犯人的内心会忍不住烦躁。
一旦心理防线被挖开了个小口,就只能跟着警员这边的节奏被牵着鼻子走。
小汪警官按照流程在正式审讯前,一板一眼地告知杨雨相关事项,还放慢了语速。学着师傅态度,并不将杨雨看得很重的样子。
“我将依法对你进行询问,希望你如实回答,撒谎、编造事实将会被依法追究相关责任,届时你将对所说的话负责,你是否明白。”
“明白了,汪警官。”
杨雨回答得很快,却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漫不经心地摆弄她的手指。见此情况,老杨没有说话,用肩膀撞撞小汪警官示意他先做基本情况问询。
小王警官心领神会,有条不紊地发问:“请详细陈述一下个人信息和犯罪行为。”
听到这个问题,杨雨终于停下手里的小动作,抬头直视眼前的两个警察,眼神里没有惧怕不安,一片淡漠。
涂着正红的唇缓缓张开,杨雨却直视着没有说话的老杨,“你们还没查到吗?”
小汪警官拿着笔准备记录的手停下,眉头紧皱。同时,那股子寒气再次从脚底升起。他用余光瞥向师傅,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摆出严厉的态度警告杨雨。
“杨雨女士?请你配合。”
“看来是没有呢。”杨雨流露出遗憾的表情,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者继续挑衅办案警员,老实交代了案件经过。
一个普通的职场性骚扰升级成冲动杀人的凶杀案。男友分手、上司不断用工作施压逼迫,最终让杨雨举起了那把屠刀。
一切都合情合理,叫听者有些唏嘘。
可是老杨却不买账,杨雨的回答太顺了,更像是一份提前准备好的答案。他将茶杯重重磕到桌子上,“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杨雨阴测测地笑了一下,“在家里下水道呢,你们得派很多人一点点找了。”
眼中浓烈的恨意瞬间迸发,恍如地狱恶鬼。比起刚刚平淡的样子,这会的她要说杀了人就十分有说服力了。
老杨起身推门出去,立马安排手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前往杨雨住址,一组则去她的公司了解情况。
对紧跟着自己出来的小汪警官,老杨说道:“你去受害者家属那边确认下,记得找个女警搭档。”
将事情安排妥当,老杨来到旁边的屋子通过单面镜继续观察杨雨的一举一动。
作为老邢警的他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可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却暂时还没串联起来,只能等手底下的人找到更多有用信息。
而他面前又恢复成独处状态的杨雨在一通发泄后将被拷着的手握成拳头,和其他的犯人一样开始烦躁不安。时不时地,还会捶桌子大喊要人来。
完美符合老杨原本想要杨雨失控的状态,可他心底的违和感却愈发强烈。他再次翻开了写有杨雨资料的卷宗。
【杨雨,29岁,未婚,单亲家庭,会计专业。】
【10岁时,父母离异,父亲很快组建了新家庭,母亲成为其监护人。
【一个月前,母亲与外国人登记结婚后离开国内。】
【有过一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三个星期前双方和平分手。】
【从小到大,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存在感,更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进入职场后,与同事相处平平,聚餐时经常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全篇看下来,可以用一个词概括杨雨这个人,孤独。
童年、少年到青年,在所有情绪感知最敏感的时刻,从来没有人试图走近她的内心。再加上最近较为亲近之人悉数离开,这样的人的确可能情绪爆发进而冲动犯案。
再加上已经赶到现场的警员传来了初步消息,浴室被清理过,仪器检测出大量血迹。走访过程中,也有邻居反应半夜里听到过剁骨头、水冲刷流淌的声音。
没有疑点,看起来就是杨雨所供述的那样。
老杨再次把目光移到平静下来的杨雨身上,喃喃自语,“就这么简单吗,杨雨?”
而被派去找家属的小汪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虽然对那个引火烧身的死者有些不屑但对于不知情的家属还是十分同情的。
他按下门铃,有一位系着围裙的老人跑了出来询问是有什么事情。在两人出示证件后就小心翼翼把人迎到了别墅内的客厅。
“你们稍等一会,我去喊太太下来。”
刚刚化完妆准备出去和小姐妹聚一聚的富太太听到小汪警官的话,将人上下扫视了一番,又不认同的撇了眼把人带进门的保姆,觉得两人看起来更像是是骗子。
“你们说怀疑我老公被人杀死了?开玩笑吧,一个小时前我还和他通话了,说是马上到家了。”她的视线看向门口,语气更加笃定:“你看,人不就在那里嘛呢。”
小汪警官一转头,那个杨雨口中已经被她剁碎冲进下水道的公司老总,活生生站在了小汪警官面前,还说了话。
“你们是来询问苏总失踪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