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爪弹幕

    春雨细细亲吻过津海市的大街小巷,混沌的空气瞬间变得干净透亮,刚结出花苞的枝头挂着水珠,要掉不掉。

    叶橙打开窗户,空气中混合着雨后草木的清香,风缓缓吹过,试图将这段时间的烦闷与焦虑都吹干净。

    “考公考研上岸了没?”

    “找到工作了吗?”

    “毕业论文写咋样了?”

    寝室长靠在椅背上生无可恋地发出夺命三问。

    没上岸、无工作、不咋样。

    实在是没办法,不是她不想找工作,而是网投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了,跑学校的招聘会都只得到一句“抱歉哦,目前岗位不需要文科生”的潦草回答。

    去年12月份,叶橙经历了一场四百万人厮杀的大型选拔考试,结果被传说中最猛的英语一杀得体无完肤、片甲不留。

    但叶橙她是心态姐,心态极好的姐,就像人饿了要吃饭,叶橙累了会去给自己充电。

    “橙子!”寝室长的惊叫震跑了窗外的几只麻雀。

    叶橙吓得左眼皮狠狠一跳,只见宋金金蹬蹬腿穿上拖鞋凑到窗台把窗户关上,“别看了别看了,光秃秃的树杈子有啥好看的?”

    树杈子不好看,但树杈子上的小鸟可比她们自由多了。叶橙恨不得现在给自己按上俩翅膀,和窗外那群麻雀一起飞。

    宋金金疯狂拍叶橙肩膀示意她看。叶橙忙里偷闲地瞥了一眼,“什么东西?帅哥微信?”

    “是人民币的微信。”宋金金恨铁不成钢地举起手机来回晃,像颗弹来弹去的羽毛球。

    “搞男人哪有搞钱重要。”

    钱?!

    叶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仔细说说。”

    宋金金急匆匆地划开家教群的聊天框,语速很快像机关枪突突往外冒:“多亏我眼疾手快抢到了两个家教名额,一个在咱学校附近小区,另一个有些远需要坐一小时公交,你想去哪个?”

    叶橙认真地替对方考虑,“你不是一坐公交就晕车吗?我去那个远的吧。”

    这年头找份工作也太不容易了。

    作为双非师范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叶橙考研时报名了京北市某所双一流大学,却因为英语单科成绩与梦校失之交臂,那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她还是不甘心,想再拼一把,希望近期的兼职能存够二战的储备金,免得灰头土脸地回家啃老,被七大姑大八姨的唾沫星子淹死。

    很快,学生家长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微信名是简单的英文字母“Q”,头像是一只缅因猫幼崽,粉鼻头银灰色毛发,睨着镜头懒散掀开眼皮,露出一小截绿色瞳仁。

    叶橙深吸一口气,比她做求职简历还认真,在聊天框里敲击:[家长您好!我是叶橙,是在家教群跟您联系的语文补习老师。]

    对方很高冷地丢了个“嗯”字过来。

    叶橙继续询问:[咱孩子学习具体情况怎么样?喜欢什么样的授课方式?]

    对方回复得速度很慢,像阴暗爬行的蜗牛。

    学生家长回:[祁曜,男,十八岁,正在上高三,语文成绩不好。处女座,MBTI是INTP,喜欢睡觉,讨厌打电话,不喜欢回人消息,也不喜欢……有事最好别找他。]

    密密麻麻的字占满了手机整个屏幕。

    叶橙地铁老人脸看向Q发来的一长串自我介绍,她抽出手机迅速回复:[这位家长不需要发这么详细。]

    [咱们谈谈课时费?]

    钱是头等大事,务必清算,省得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叶橙下楼去取她的辣椒炒肉外卖,思忖着如何开口,就看到家长问:[正常价格是多少?]

    这是任我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吗?叶橙是个很有业界良心的人,她回复了个保守数字:[一般在80-250元范围内。]

    发完又迅速补了句:[当然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Q秒回:[那就260吧。]

    大气!

    家教多年头一次碰到这么大方的家长,叶橙受宠若惊,她反复观看白色对话框,兴奋得像是吃了一大袋跳跳糖,心肝脾肺肾都在开心冒泡泡。

    叶橙夹出小米辣椒,瞬间干饭都有了动力,边吃边打字:[请问您是孩子爸爸还是孩子妈妈?我这边备注一下。]

    沉寂几分钟后,Q回复:[…………]

    [本人。]

    本人?

    叶橙手指顿了顿,直接备注学生祁曜。

    她放下外卖盒,继续在聊天框输入文字:[咱们是确定一周四节课都补习语文。]

    学生祁曜回得简洁:[嗯。]

    确定好时间很重要,万一她去了学生在睡觉,那就尴尬了。叶橙垂眸打字:[那我们明天早上九点补习可以吗?]

    学生祁曜继续高冷地丢了个“嗯”字过来。

    叶橙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绿色的长泡泡与白色的短泡泡十分不对称。

    他是只会发“嗯”的嗯嗯怪吗?

    叶橙轻戳了下小猫头像,去他朋友圈溜达了一圈,结果被一堆猫玩具刷屏。

    2025年3月21日:今天新到了一个猫玩具,小猫说他很喜欢。

    配图是一条橙白相间的小丑鱼,布料是很健康的棉麻布料,眼睛处装的黑白拼接纽扣,鱼肚子里塞满了pp棉和猫薄荷,简直是吸猫神器。

    2025年2月11日:今天新到的羊肉罐头,小猫说巨腥巨难吃。

    2024年12月23日: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小猫说他快被冻死了,不想出门。

    叶橙往上划刷新手机,不等她放大雪中梅花脚印的图片,倏忽间朋友圈全没了。

    她这是被屏蔽了?

    晚上九点钟,叶橙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给老妈叶女士发消息,说她找到了一份家教兼职,工资还不错。

    老妈虽忙,但还是秒回:[嗯嗯。]

    叶橙:“……”

    比祁曜多了一个“嗯”字,老妈还是爱她的。

    也许是今天听到的“嗯”字太多了,当天晚上叶橙做了一个简直离谱到家的梦。

    一个长着猫脸的长腿男人拎起大鱼干咣咣砸她脑袋,叶橙小声说我是新来的补习老师。猫脸男人嗯了一声,继续毫不留情地打她头。

    叶橙快要哭了,委屈道我真的是来补习的老师。猫脸男人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丢掉鱼干用肉乎乎的猫爪招呼她头。

    叶橙抱头鼠窜,她大喊我又不是老鼠,你打我干嘛啊!猫脸男人漠视她的求饶,猫爪舞得虎虎生威,拳拳精准击中。

    就在血淋淋的猫爪要划破她的脸时,叶橙醒了。

    “呼。”

    叶橙大喘气,她睁圆眼睛,不敢相信可爱的小猫会这么对待自己。

    她明明是重度福瑞控啊,尤其爱长毛猫咪,学校里的二黑、胖橘、八嘎,明明都很亲近自己的好吧。

    一片水声中,叶橙睁开惺忪的睡眼,挤出一长条橙子味牙膏,泡沫横飞地刷牙。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打着卷往行人脸上扑。

    叶橙软面团一样被挤进车厢,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车窗,窗外是春意勃发的树,树下是换上五颜六色春装的行人,整座城市都浸泡在一片彩虹海里。

    叶橙凝视着车窗,最终落在她自己的脸上。

    是很甜蜜的长相,杏眼桃腮,嘴唇红润气血足,像一颗元气饱满的冰糖橙子,骨子里爆发出不服输的韧劲。

    叶橙在门卫室那边登记好名字,按照高德地图的指引左拐右拐,走到一栋砖红浮雕顶、米黄色外墙的独立花园别墅前。

    庭院里种着两棵紫玉兰,硕大的花瓣像扁平的气球。叶橙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只银虎斑缅因猫,耳朵尖端竖起一小撮白毛,碧绿色瞳仁,是祁曜头像的长大版。

    缅因猫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似乎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进去,尾巴呈鸡毛掸子状在身后散开。

    人模人样的,叶橙感到一阵好笑,她小跑几步把缅因猫抱进怀里,替它梳理后背的毛发,很敦实,是位重量级选手。

    “好聪明的大肥猫啊,怎么让你来开门了,你家主人呢?”叶橙好奇问道。

    缅因猫似乎被她的话吓得不轻,碧绿色眼睛来回飘忽,后脚轻轻碰了她胸口一下,飞快跳到地板上跑远了。

    叶橙吃痛松开手,五官皱得像干了杯苦瓜汁。刚刚那猫碰到她胸口了,痛死个人。本来就平,再平就平到太平洋了,只有把它蛋蛋割掉才能平息叶橙的怨气。

    色猫、坏猫、脚丫子劲真大的臭猫。

    我要拆你蛋!

    太安静了,叶橙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客厅很大很空荡,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叶橙瞬间脑补出一部凶杀案电影,她忍不住出声问:“咪咪,咪咪,你在哪儿啊?”

    [叫鬼呢?]

    是一道如同冰镇柠檬汽水的男声,清爽沁凉,直凉到人心坎里去。

    叶橙冻得一哆嗦,她顺着台阶往上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生。

    来人身形瘦削,眉眼干净凛冽,属于偏冷感的长相。男生上身简单套了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下面是浅灰色运动裤。

    锋利的脸部线条加上冷色系的衣服,他像行走的冰块制造机,整个夏天都不用开空调。

    “你是祁曜同学吧。”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啊,叶橙主动打招呼,低头从包里翻出电脑和平板,温暖的栗色头发扎成丸子,额前碎发被晨光染成太阳的浅金色。

    祁曜目不斜视,若无其事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遮掩过去:“嗯。”

    [废话,不是我是谁?那只大肥猫吗?]

    叶橙惊恐地抬头,她发现祁曜嘴唇始终紧闭着,头顶却冒出一个富士山形状的猫爪印,后面有一长串字体在滚动。

    那字体还会配音,与那道清爽干净的男声如出一辙。

    叶橙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不信邪地试探询问:“你家那只大肥猫呢?”

    祁曜神色有些冷淡地别开脸:“被你吓死了。”

    [哪里胖了?明明很瘦!]

    一模一样的猫爪和声音,这话显然是祁曜说的。她这是被猫袭胸后觉醒了什么超能力吗?

    她假装镇定,面上不显山露水地再次问道:“你家那只小瘦猫呢?”

    [哪里小了?明明很大!]

    祁曜蹙眉,与叶橙无声对峙。

    好一个阴晴不定的猫主子。

    按照叶橙观猫面相的多年经验,她确定缅因是只公猫,因为母猫不会随便踹人家胸,“你家那只小公猫呢?他绝育了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良久,叶橙看见祁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隐隐有了一丝裂痕。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绝育。”祁曜咬牙切齿道,冰块脸噌噌往外冒冷气。

    他?绝育?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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