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御幸一也又一次推开那扇门。

    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少女一贯的带着淡淡笑意的那句“欢迎”,可室内一片宁静。

    些微的违和感让他下意识收住手上的力气,于是原本应该被直接关上的门在仅剩十几厘米的距离被堪堪拦住,没有发出任何惊醒旁客的声音。

    理疗室那张狭小的办公桌上,女孩闭眸侧头趴伏,安然地熟睡着。

    洒满整个房间,仿佛能将一切都轻易融化的浅金色阳光中,少女垂在桌边的指尖像是在闪着细碎的光。

    御幸一也垂眸看那只手。

    讲究一些的球类运动员都会精细保养自己的手指,他一直以这个标准要求队内的投手们,也包含他自己。

    对于他来说,这不是需要刻意去维持的习惯,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活行为罢了。

    有职业意识的人自然能体会这一点,做不到的家伙也只能说是庸材罢了。

    眼前的这只手,指节都是细长雪白,衬得甲底那抹红像是不合时宜落进雪地里的春樱一样。

    她的指甲永远都是那点长度,不会超出指尖,形状规整圆润,素净得近乎无趣。

    御幸一也抬手,以撩动水面也只能掀起浅浅波纹的力度轻轻用指腹刮过少女的手心。

    那只玉兰一样的手被这行为拨弄,在他掌上展开花瓣。

    和他带着薄茧的坚硬双手触感截然不同,这一点他早就在过去不知道多少次的推拿当中知道了。

    那么现在这个行为的意义在哪里呢?

    御幸一也面无表情,在心里诘问自己。

    ……

    “下次请用更加正常一点的方式叫醒我吧,御幸前辈。”

    我坐在御幸一也腰臀间,鼓着腮帮子用劲。

    “……抱歉。”

    小小声的道歉。

    真让人意外,今天这个前辈怎么这么老实。

    我颇感惊讶地看着他的后脑。

    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手心有些痒,像是被多足的虫类爬过一样的触感,吓得我一下子汗毛倒立,整个人瞬间挣脱睡意清醒了过来。

    当时这个人就站在我桌前,不知道揣摩了多久想出了这么个损人的招数。面对我谴责的目光,他也是像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挠着下巴说了声抱歉。

    难得不用来回对招,还真有点不习惯,明明我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他呢。

    不知怎么一点遗憾的感觉,我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有这么找虐的想法。

    午后的教学楼实在是好睡。空调的温度恰当,不会觉得热,也不至于加衣。隔着窗是夏蝉最后的狂欢,这栋楼前面没有挡光的植株,阳光透过薄薄一层米色窗帘,明媚又不刺目。

    按着按着,我感觉飞走的瞌睡虫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眼前的人的后背开始浮现重影。

    绵软的手逐渐停止动作,我入定一般就着坐在御幸一也背上的姿势闭上了眼。

    “…喂!”

    “不是吧……醒醒……”

    “岛田!”

    我突感下坠一般的失重感,小腿上的肌肉一颤,睁开眼,眼前是御幸前辈在强烈光线中显出浅棕色光泽的双眼。

    “阿勒,前辈……”没能在醒来的同时拥有敏锐的判断,我只是歪着脑袋发出疑问。

    “为什么前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呢?”

    眼前的人额角似乎冒出了一条青筋,他没好气地回答我:“是啊,为什么呢。你不妨抬头看看?”

    我听话的撑起自己看了一圈房内的陈设。

    咦,不是我的出租屋。

    那……

    “对、对不起,御幸前辈!!”

    我看清现在两人的姿势,惊慌地后仰要从他身上起来,被拦在腰后的胳膊挡住。

    他用了点力气没有让我离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了一句:“清醒了?”

    我心虚地盯着他的下巴,“嗯。”

    “好,走吧。”于是腰后的手收走了,我得以连滚带爬地离开他。

    坐在床沿穿鞋的功夫,他也套好了上衣,手撑在身后翘起腿。

    “说吧,晚上干嘛了,黑眼圈都能cos熊猫了。”

    我提鞋的动作一顿,闪烁的目光望向他。

    “御幸前辈,你听我说哦!”

    ……

    “狗?”

    “不是狗,是可乐饼!”我纠正他。

    “好吧,可乐饼。”他叹气,“所以你是为了照顾它,晚上才睡不好的?”

    因为是在采买做土豆饼需要的材料的时候遇到的,而且当时装着它的箱子上也写着土豆,所以我就给小柴犬取名叫土豆饼。

    为了高调地向他介绍宇宙第一可爱的可乐饼,我踹掉穿了一半的鞋子,在他茫然的眼神中以超出自己水准的敏捷弹跳起来踩在床上。以床面为舞台,顶着幻想中的镁光灯,眉飞色舞、洋洋洒洒、枪林弹雨地向他演绎了收养土豆饼的全过程,包括最近几天照顾它时的趣事。

    “我大致了解了,所以你最近不光要管理疗室这边的工作,要忙部活,傍晚要去跟着克里斯重新开始复健,晚上还要两小时起一次夜喂狗?!”

    我俯视他,觉得他是没能理解可乐饼的可爱之处。

    为了更直观地体现,我跳下床,找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打开相册,从短短几天就积攒了数百张的照片里随便点开一张,凑近他把手机摆在他眼前展示。

    “御幸前辈,你看!可乐饼是不是很可爱?”

    御幸一也看一眼界面。

    那上面是一只大概毛色为姜黄的幼犬。要说为什么是大概,因为拍摄的人凑得太近,屏幕里只有小狗黑乎乎的鼻头和玻璃弹珠一样的圆眼睛,他只能从嘴筒和眉间的毛发来判断毛色。

    仰头从快要怼到他脸上的手机跟前移开,御幸一也视线悄悄偏到一脸兴致勃勃的少女身上。

    难得见她这么兴奋的模样,感觉右眼皮底下那颗黑痣都要活跃地从皮肤上跳出来了。

    算了,顺着她走吧。

    “嗯,可爱可爱。”御幸一也敷衍地夸赞道。

    少女明显不满意他的表现,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

    ……

    决赛过去没多久,对于新队伍的培养已经提上日程,没有时间再让他们沉浸在过去的悔恨当中了。

    稻实在甲子园的舞台上大放光彩,青道剥离了三年级的战力,赶鸭子上架的新队长御幸一也带领着剩余的一二年级进入新的一轮循环。

    今天的训练赛对手是夏季预选时有过一次对战经验的药师一行人,对于这支队伍我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一年级的“三轮车”同学,当时那支本垒打可是给泽村刻下深深的阴影。

    为外来的对战学校准备需要的饮水和冰块是青道一直以来的礼仪,反正我们经理人数多,做这些事也不费力气。

    我扛着装满冰块的保温箱走到药师的休息区,他们正在忙着做准备工作。

    药师的教练大马金刀地坐在长椅上,我没敢和那位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教练对话,找了旁边一个弓步压腿的部员。

    他带着我走进棚里,我找了个角落把保温箱放下。

    “多谢。”他礼貌的点头示意。

    我穿着和药师那身白底黑条纹的棒球服格格不入的浅蓝短袖,穿过人群走进去的时候吸引了不少注意。

    之前做调查的时候就发现,药师应该是没有担任经理职务的部员,一应事物都是选手自己操持。他们不习惯外人的介入,一察觉到我的存在,顿时嘈杂的气氛猛地一滞。

    我环视一圈,看他们不自在,自己反倒不紧张了。

    安静到有点搞笑的氛围里,春乃拎着装满水瓶的篮子一路小跑过来。她察觉到这棚里诡异的气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睛,凑到我身边贴着我。

    我对上那个带着我进来的球员,柔和面部表情对他说: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毛巾和饮水,还有补充体力的功能饮料我们都会提供,比赛时注意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话的药师部员纷纷露出一副感动到有点恍惚的神情,我凭着专业意识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喂,真田,好好谢谢人家。”

    最后还是对方的教练先一步回神,我听到这位部员的名字,并没有多意外。

    比赛时这位选手虽然出场时间有限,凭那强势表现也能让明眼人一眼看出他才是这支队伍里真正的王牌。我对他的印象没有像对“三轮车”同学一样深,刚才看到他的脸有所怀疑,现在只是压中了猜测而已。

    真田一脸“为什么是我”的表情。确实,这种场合一般都是队伍里掌权的人物来表态,再不济也是球队队长,怎么也不会轮到王牌来扯这些场面话。

    可惜,那位所谓的“掌权者”动也不动地安坐一方,看起来没有半点挪动的意向。

    我同情地看他一眼,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还是算了吧。

    ……

    赛程过半,泽村的表现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之前在决赛时其实表现不俗,比赛的转折点在于那颗触身球,这一点队伍里的大家都多少清楚,只是他刚入队几个月,能顶着压力作出那番表现其实已经是超出预料的成绩了,没有人会因为一个意外去责怪他。

    现在看着这迹象,我不禁怀疑,那颗触身球带给他的影响是不是没有随着那场比赛的结束消散。

    泽村一直以来乐天的形象和看似大条的性格,是不是让我下意识忽略了,那颗球背后其实包含了重大而深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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