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闹铃一响我便顺畅地起了床。
其实还没响的时候人已经醒了。换了陌生地方睡不踏实是一方面,主要是约定今天上午九点开始练习赛,一早就要赶到群马,还要预留出给选手们热身的空余,时间有些紧,实在是不敢冒着危险多眯一会儿。
旅馆日式的单间带有独立厕所,但是没有洗漱间,刷牙洗脸只能到走廊两边公共卫生间外的连排洗手池解决。
拿上旅馆提供的一次性卫生用品,我脖子里挂着毛巾推开纸门,差点和走廊里贴着过道墙壁走路的人擦身撞上。
“唔咦——”那人发出一声怪叫,倒是动作灵敏地躲开了。
“早啊大姐头!”
“早,泽村。”我看向已经穿着妥当的今日先发投手,一大早的精神头真饱满,“你起的真早,早饭已经吃好了吗?”
少年睁着圆眼,老实摇头,“还没,正打算去呢。”
“哦,记得别吃太饱了,等会儿要坐车。”
“了解。”少年笑眯眯敬礼,转身往餐厅方向走。
洗手池跟餐厅在同方向,我回身合上门,慢了两步跟在泽村身后,因为没东西可看不自觉盯着少年后背。跟了几步,我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追上去对着少年的肩头就是一个手刀。
“kyaaa——!”
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偷袭的男孩缩着脖子蹦起来,不解地扶着脖子回头看我。
“大姐头??”
“嘘!”我伸出食指示意他噤声,周围还有别的客人,然后轻声解释自己的举动。
“太僵硬了吧,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没、没有啦。”少年结结巴巴。
“是吗。”我没有多追问。
毕竟是难得的先发,对手还是选拔热门校,想也知道今天会有很多媒体蹲着,会紧张也是难免。
“快去吃早饭吧。”打着哈气停在洗手池前,我挥挥手赶走他。
低头挤牙膏的功夫隔着一个身位的水龙头就站了个来客,我抬头扫了眼洗手池前的镜子,看到一头凌乱的棕褐色头发。
“早。”
“早上好。”
互道过早安后就安静下来,各干各的。
我把牙刷塞进嘴里,一边刷一边用余光看着镜子里另一个人。
说的严谨点,我其实并没有看到过御幸前辈真正意义上晨起时的样子,午睡后的脸倒是见到过不少。
任凭谁来都能凭这番状态一眼看出这人估计不擅长早起——半眯着的眼睛有些肿,原本线条凌厉的双眼皮耷拉着。往常不说精致,但也打理得清爽整齐的头发此时一半保持着柔顺,另一半像被台风刮过一样胡乱翘起,这人对着镜子明明应该也能看到,但还是一脸不以为然地懒懒散散刷着牙。
“看什么呢?”
估计是被我盯久了有些不自在,他口里含着泡沫含含糊糊问我。
“看你的下巴。”我把嘴上残留的泡沫擦洗干净,关上水龙头,走的离他近了一点。
没睡醒的人叼着牙刷懵懵地看着我靠近,任由我踮着脚仔细打量。
眼前的人正处于一个由少年往青年过渡的微妙阶段,拥有了一些成年男性的特征,比如下颌上经过一夜长出的些许青茬,给那张清俊的脸平添几分模糊的性感意味。
但……我凑上前,在御幸前辈默许的目光中拿手蹭了蹭那层胡茬,又远远不到粗野的程度。
“这么好奇,”他垂着眼睛盯我,“这不是男的都会长的吗,小时候没有摸过伯父的吗?”
‘伯父?谁啊’我反应了一会儿。
“你说我爸?”
他微挑眉认同。
“好像还真没有。”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次,而且,“我爸有些洁癖,不会留胡子。”
更不会做出拿胡茬蹭女儿的举动。
“…行吧。”他似是没话说,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漱完口擦嘴,拿起水池前放着的一次性剃须刀递向我。
“?”
“你不想试试吗?”看我不接,他把那东西往我手里一塞,一手撑着腰冲我抬了抬下巴,颇有些莫名的挑衅意味。
“来吧,随便玩。”
……倒也不是很想玩。
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但总归是自己先手欠,我抿了抿嘴,在他的语言指导下给那张下巴打上泡沫,一手扶着脸,一手举着那个轻飘飘的小剃须刀在他下颌处比划。
“别紧张,”看我迟迟不下手,他‘好心’鼓励道:“刮破了也没事。再说这东西你们女孩不是也经常用到吗,应该很熟练了。”
一个是脸一个是腿,那能一样吗?
不对啊,大清早的我俩到底聊啥呢…
眼前的人并没有迁就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弯腰,我晨起穿的一件合身短袖,高抬手臂的动作估计是扯起了身前的一截下摆,清早有些微凉的空气灌进来,只是我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不要让面前这张脸上出现一道口子这份事业上,无暇去顾及这点,反正这会儿走廊上也没什么人,看不到就不管它了。
御幸前辈原本规规矩矩站着,估计是透过镜子发现了,伸手捏着衣角帮我往下扯了扯,只是很快那几厘米又随着动作变化回归到原位,他见没什么作用,无奈地撇了下嘴。
我一拧眉,一句“别动”还没来得及出口,后腰就被托住,紧接着他又施力将我揽入了胸前。
“……”松开为了维持平衡勾住他脖子的手,我打算速战速决。
腹部被牵拉起来的衣服仍旧没有回到该有的位置,袒露出的那点皮肤此时却正好抵在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表面,和腰背部紧贴着的温热掌心形成明显的温差。
此情此景不由令人有些不自在,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
“刚在走廊碰上泽村了。”
“哦,怎么了?”
还好,某人愿意配合接话。
“他看上去有点紧张,今天开场不要想着机会难得嗨过头了,还是稳一点吧,那么多媒体看着呢。”
“紧张?泽村吗?”御幸前辈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相信,“昨晚被我和阿边敲打过,估计是又自己瞎想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别管他。以泽村以往临场的表现来说,不太会因为一点紧张影响到大局,不如说干脆一上来就失误后面发挥的还能稳定点。”
“但愿吧。”我大致刮完一圈,肉眼看着是干净了,为了确定拿指腹又摸了摸,大概是有点痒,手底下的人似乎打了个颤。
确定除了绵密的泡沫手感外没有扎手的感觉,我后退两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
“唔,谢了。”他转过身面朝洗手池,弯腰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糊。
“你好了就先走吧,我马上过去。”含糊的说话声混在水声里听起来闷闷沉沉的。
“哦。”
……
今日的对手白龙曾在春甲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我们两校在参赛表上隔了几个区块,到底没有迎头碰上,只是做侦察的时候大致了解过,是以速度为长的超积极进攻型队伍,非常考验投手稳定度和内野守备。
“听说每个队员跑垒的速度都和仓持那家伙不相上下呢。”
今日记分员幸子学姐如是说。
我闲来无事坐在她身后,闻言不禁感慨——啊,多好的一支现成的田径队啊,真想给灰二哥打个电话。
不过短跑队员和灰二哥想要的那种长跑队员估计是两码事吧,虽然不是很懂。
第一局将要开始,泽村在投手丘上试投。
不出所料今天观赛席上四处可见蹲守的媒体,还有不少当地的居民来观赛,连选手席都比往常热闹几分,没上场的部员都在赌泽村今天开场会不会拉胯。
开局我方防守,果不其然泽村一开始状态不是很稳,幸好守备阵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有一开场就给对面送分,不过也算是见识了一番所谓全国最快的平均上垒速度。
我撑着脸,有了某人的包票,倒是没有很担心泽村的状态。视线飘远,望向外野的方向,那里站着队内另一个长身投手。
投手丘那边泽村已经迅速稳定下来,拿到了第一局的3out。
可以吗?降谷,状态继续低迷下去的话,那个背号花落谁家可就说不好咯。
队员们回来做下半局的准备,我看着投手丘方向那名叫做王野的白龙队投手,和幸子学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感觉对面的队员氛围都好像哦,表情都很缺乏的样子。”
配合着那身配色冷淡的队服,感觉更加明显。
“你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是,”幸子前辈认同的点点头,“感觉都苦大仇深的,好像谁欠了他们钱似的。”
学姐言辞犀利,“要不是有那么几个颜值比较高,还能看着赏心悦目,在那边做经理的话会很想死吧。”
……这话能接吗。
“咳咳、”我战术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话说那种冷酷风的我们这边也不是没有,白粥前辈的话感觉直接跟对面摆在一起也没什么违和感呢。”
“也是哦,”幸子前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白粥按体型来说跟那边的纤细美男子风还是有点差距的。”
蹲在门口的三棒白粥:……
“那边也只是看上去纤细吧?打棒球的哪有不长肌肉的,又不是降谷。”
刚从外野跑回来的降谷:……
“你们两个啊……”正由低年级队员帮着脱捕手护具的四棒发话,“是不是太松弛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