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凌晨起早的一天。
姜竹今天被暂定了有两场替身戏,姜竹站在一边等着许潇的部分拍完,她再上去补拍打戏部分。
昨天拍完了在山林里的最后一场,今天条件稍微好点儿,在剧组花钱现搭的一处景地拍。
拍摄地是临时搭起来的一个酒馆,这场依旧是多人交手戏,入镜人数更多,打戏也是一打多。
【程九霜与同门汇合,二人一同护刀送回师门,途中路经酒馆,在此处遇到了其他觊觎弯刀人的劫持。】
有了昨天的经验姜竹面对镜头也稍微适应了一些。
第一条很顺利的就过了。
拍第二场时是和四个人同时交手的剧情,赤手打不用武器,动作设计有来有往,同样也是拉全景拍摄。
偏偏在开拍的时候,姜竹却在打的中途失误了,原本准备好拿在手里的道具酒坛提前摔碎了。
为了安全起见,所有要砸到人身上的道具基本都是用糖胶做的,其次也是为了能够戏的效果,糖胶制作的更容易砸碎。
所幸今天总体拍的比较顺利,杨力并没有立即开启暴躁模式骂人,只让道具组重新换了个新的,大家重新走位再打一次。
鉴于刚刚的‘失误’,姜竹不得不谨慎了起来,在桌下,她动了动被踢麻了的右膝弯,这一脚不轻,是下了狠劲儿踢的。
这次姜竹留了个心眼,估摸着趁后面腿踢过来的档口,她悄悄收腿往旁边挪了一步。
‘砰’地一声,有人踢到了桌角,身后有人发出了嘶嘶痛叫,姜竹并没有理会,若无其事地拍完了整场戏。
等她再回头看时,一个瘦个子单眼皮的中年男人正跛着脚走路,那人恨恨瞥了她一眼。
姜竹确定眼前这个人她不认识,也不记得自己跟他有什么过节。
“小伍,你脚怎么了?”一旁有人问他。
“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踢偏了,脚砸桌角底下了。”
这段插曲只有当事人彼此心里清楚,姜竹也没跟周元江提,她并不想给人找麻烦。
当晚,姜竹又是晚回来的那个人。
姜竹进淋浴间褪下牛仔裤后,才发现膝弯处青紫了一大片,受伤的位置不方便在里面擦药,她只能出来掀起裤腿坐在床上擦。
吴茵茵闻到一股红花油味,回头就看见正低着头在给自己上药的姜竹。
武打戏会挂点彩是家常便饭,不过大部分演员都做了安全措施,一般不会很严重。
吴茵茵欲言又止,纠结一番后还是没忍住把话说了出来。
“那个,你知不知道做主角替身工资很高啊,尤其是做许潇的替身,大家都知道她出手一向比其他人大方的。”
姜竹没想到一直跟她无交流的吴茵茵会突然问她这个:“什么意思?”
吴茵茵干脆把话挑明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之前许潇姐参演的很多部电视剧,那个小伍都是她的‘御用替身’,谁知道刘制片这次就偏偏用了你。”
“说白点,你抢了人家的饭碗,他当然要来找你的麻烦。”
吴茵茵看得很清楚,当时她就站在姜竹的后面。
她不仅看见了事情的全过程,她还听见了小伍跟同组其他人朝姜竹放过狠话。
“港城回来的怎么了?了不起吗?小丫头年纪还没我资历大,敢抢老子的饭碗,等着,老子要让她好看!”
周元江才回内地不久,班子还没组起来,剧组找的群演基本都是内地武行的人,演艺圈说大也不大,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
赚钱的门路人人都想走,僧多粥少,干这行混的就是资历和人脉。
“那个小伍在组里认识的人可不少,他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惹上了他就是个大麻烦,要我说你还是不要跟他争了,免得倒霉。”
吴茵茵朝她伸出食指摇了摇,比了个“NO”的手势。
姜竹若有所思,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吴茵茵:“怎么你看起来好像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姜竹很认真地看向她,说:“我没有不在意,你说的我全都听到了,但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弃掉这个工作机会的。”
看她这样,吴茵茵也就再多说什么了,只觉得姜竹是初出茅庐,完全不清楚在这个圈子里轻易得罪人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次日凌晨,姜竹右腿伤口处的淤青更加骇人了,但至少不像昨晚那么疼了。
今天的这场戏因为剧情需要赶在天蒙蒙亮时候拍,姜竹凌晨3点就到了化妆间,替身不用化妆,但需要做发型。
凌晨山间雾气大,天还没亮,棚内就开始忙得热火朝天了,其他演员也都陆续到了。
姜竹提前去帮忙准备一会儿开拍要用的道具,等她到化妆间的时候,发现许潇也在。
补光镜前,许潇靠着座椅后背半仰着闭目养神,桌上摆着一个大圆盒摆起来的新鲜刺生,底下还铺着一层碎冰。
Ken是负责整个剧组造型指导,这次许潇的妆造由他亲自做的。
他在圈子里混了近十年了,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精,此刻正眉飞色舞地夸个不停,在许潇面前专拣好听的讲。
一边翘着兰花指拿着刷子往她精致的脸上补粉,还直言许潇的皮肤底子是她合作过最好的一位。
可无论他今天怎么变着法儿奉承夸奖,许潇都是那副不想理人的状态。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嘴闭上。”许潇不耐烦地开口。
Ken突然被怼,到嘴的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了,脸上差点就挂不住,表情尴尬极了。
他看出来许潇状态不对了,立刻收嘴不敢再出声了。
为了避免后面换装破坏发型,姜竹身上的内搭和外套都特意穿的是有纽扣的,内搭是一件黑色衬衫,外套是常穿的那件牛仔外套。
Ken看到姜竹走过来,眼睛一亮,突然一反常态地朝她打了句招呼:“哎呀,你来了啊。”
他声音不算大,但棚里就这么点地方,姜竹就这样被围观了。
Ken平日里眼高于顶,除了许潇之外他基本上不会给其他人上手,最多是从旁指导。
而此刻Ken则是对着姜竹招手:“那个谁,你过来坐这儿。”
他指的是许潇旁边的位置。
Ken见姜竹没动静,扭着腰笑着上去就把人一把揽住往座椅上带,姜竹有点不自在,她说:“我不用露脸,不用化妆只做头发就可以了,发套我自己会戴。”
Ken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专业还是我专业?我说你今天就得化完妆才能上镜,我们潇潇这么白,你个替身要是黑的话那不是穿帮了嘛。”
说着,姜竹被他一只手按着肩,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盒粉,向不要钱似的往她脸上扑。
剧组里的化妆刷都是公用的,不少都已经洗得发硬了,姜竹感觉这东西用到脸上刺刺的,粉尘也有不少被吸进了鼻腔,她实在忍不住咳了两声。
Ken掰正她的肩膀,:“哎,你别动啊,你这样动来动去的我还怎么给你画。”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一声嗤笑,姜竹循声看去,许潇坐在一旁眼神十分戏虐地看着她,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姜竹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这种丝毫不加掩饰地恶意了。
她伸手挡住了脸:“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弄。”
下一刻,Ken手上的东西全摔在了姜竹的身上,她外套和衬衫上都沾上了粉,粉盒摔到地上,里面的粉饼瞬间四分五裂。
“都说让你别乱动了!你看看,这盒东西可是的进口货,说吧,你准备怎么赔给我?”
姜竹解释:“不是我,我的手刚刚没有碰到你。”
Ken哼哼两声:“狡辩,这么多人可都看到了,我看你是没钱赔所以想赖账吧,算了算了,算我倒霉行了吧。”
姜竹深吸了一口气:“是你没拿稳才摔的。”
Ken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刺头:“你说什么!你是想说我故意摔了东西找你茬儿?”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开不开工?是不是要全组人等你们吵完?”刘柠气不打一处来,把剧本摔在化妆台上。
Ken不屑地又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拧着腰又走了。
刘柠安抚了姜竹两句:“行了小竹,头发我等下另找一个人来给你弄,衣服脏了得洗洗,后面有公共洗手间,你去弄一下再回来。”
这个景区开发的较早,设备也比较老旧,镜子上满是灰尘与印痕,姜竹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慢慢洗掉了面上的妆粉。
姜竹抬头看着镜中那个面容模糊的自己,水珠沾湿在睫毛上,下巴上,她用手抹了一把脸,脱下了穿在身上的外套。
额前湿发丝还贴着脸,姜竹就这样穿着短袖一个人走出来了。
天还没有大亮,山间雾气蒙蒙的,路边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只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对面人一身黑色冲锋衣,直到距离越来越近,姜竹这才看清那人的脸。
虽然光线依旧是照得人模模糊糊,但姜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了脚步,细碎的发丝遮住了额头,窄双狭长而深邃,琉璃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深不见底,高挺的鼻梁,浅血色的薄唇。
七年不见,他的脸褪去了青涩少年气,气质也不似从前那般一脸的生人勿进,五官轮廓相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精致了。
比起荧幕上看到的他,如今真实肉眼看到的他更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姜竹的衣服上和裤子上都有水渍,头发上还滴着水,多年不见后的第一次相遇,却是她在这么狼狈的状态下。
她想拿手上的东西擦一下脸上的水,又想起来手上的这件外套也是湿的,只能选择放下了手。
俞瑕站在暗处,他看向姜竹的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他才开口说了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