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景城,秋风起,而今日更是阴冷。
清场的车道上井然有序地行驶着车队,白色劳斯莱斯灵车在前,特殊的车牌彰显着家族地位,数百辆黑色豪车紧跟在后,漫长看不到尽头。大街小巷播报着今天当之无愧的热点,车道上只有同步的车轮在默默诉说,亦没有鸣笛,取而代之的是缄默的黑色。
简单的黑白两色代替了悲情的哭泣,带不走阴郁的情感,人们打眼一看,便知道是多么压抑的事情。
十天前,萧氏集团老董事长萧砚突发车祸,冲向护栏并坠崖,和司机二人被判定当场死亡,震惊全国。
萧氏集团作为全国最大的综合类集团,以代理发家,在五代人的共同努力下不断壮大,现已经覆盖了本国各商场的所见的奢侈品品牌,富甲一方,自家还拥有诸多的跨国航运、空运链,国际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事发突然,众多媒体都在争抢着独家报道的名头,更有心者,开始挖掘萧氏集团黑料大肆宣扬,大到媒体,小到个人,都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写着有关萧氏的消息,吵得人眼花。
街道外自然是熙熙攘攘,人挨着人凑着热闹,挤在最前面的,以炫耀的姿态记录着自己得到的一手信息,然后再假装悲悯地传播出去,仿佛自己也是这大家族地一员,享受着令他人窥探的乐趣;挤在中间的抻着脖子或者踮着脚,观摩着眼前的阵仗;最后面的市民,则是三三两两地扎堆儿,惬意地聊着自己与萧氏集团的种种,夹杂着感叹与惋惜。
车外,是形形色色的人传播着一样的消息,像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甘蔗渣,关注当下的感官满足,忽略信息的营养。
车内,则是沉重的安静。身穿定制西装的男人坐在一边,柔软的的面料时而发出锐利的光泽,从上至下,无不考究。面色沉沉的脸棱角分明,尤其是他略狭长的眼睛,本就让这张脸自带疏离感,而现在更是多了一丝狠厉。萧墨琛看到挤在一起的人,便就偏回了头,微拧着眉,看着车前。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穿着同样的黑色系,连衣长裙显得优雅,胸前璀璨的宝石胸针和身上的珠宝彰显着自己的地位,脸上一副大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嘴角仍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体态优雅、静坐一边。
“儿子,今晚的新闻发布会准备的怎么样了。”秦泠,他的母亲,萧砚的妻子。
这是事发之后萧氏对外界公布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就在今晚。
“不用担心。”无非是对媒体发言,他自然熟悉。
秦泠看着街道外的人,沉沉呼出一口气,“那——查的怎么样了,真的和慕林无关吗?”
慕林便是萧砚的司机,萧砚的车祸算不上意外,尤其是事发之后冒出的有关萧氏管理层的各种黑料,绝对是有心人所为。
“背后的人藏得深。”需要引蛇出洞,萧墨琛低头看着手间的腕表。
“好,儿子,那就交给你了。”秦泠镜框下的眼睛又泛起了红。
“今晚回宸湾住吧。”秦泠看向儿子。
虽说二人当初的结合不情不愿,但都糊涂着过了这么久,以为都要习惯了,没想到他却突然走了,少了一个人的房子清清冷冷,没有人气。
他眼神垂下,不去看秦泠,“新闻发布会结束太晚了,回去容易打扰到您,您先回去,好好休息。”萧墨琛回国后就一人住在曦湾。
秦泠楞了下,扶在包上的手攥紧,嘴角接近颤抖,“好,你也注意休息,儿子。”
同一片天空下是同样的阴沉,景城另一边,慕雪儿和爷爷奶奶站在慕林的墓碑前,活生生的人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照片,骨灰盒的重量却将她死死压在了现实里。
新闻爆出的那天,司机的生命被简单几个字一笔带过,随着舆论的发酵,大众的目光才转移到父亲身上,带着揣测和怀疑。一边的媒体在宣扬着萧氏老董事长为整个景城甚至全国做的贡献,一边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安排这位父亲的行为剧本。
只要警察局的证明还没有公布,萧氏集团也还没有声明,父亲就不会清白地走,他们一家就不能松快地活,只会被压在众多猜疑中,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爸。”慕雪儿只发出了一个字,委屈的泪水就噙满了眼眶。
为什么突然抛下我?为什么就像当初的妈妈一样,不告而别?
咬着牙企图封闭涌上来的颤抖,擦掉溢出的眼泪,深吸一口气,“爸,我会照顾好爷爷奶奶的。”
爷爷奶奶这几天老了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就像吞针,更别说现在外面人的议论声了,白色爬满头发,憔悴写在脸上。
“儿子!你是被冤枉的啊!”奶奶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就要跪在墓碑前。
她连忙搀着,泪水也早就模糊了眼前。
金字塔的存在就注定了不公平,人被分为顶尖和底层,所有流言蜚语就如同雨水般自然落到下面,从下而上地涨着,要先淹没他们,上天不会在乎,金字塔尖也不会在乎。
她看到爷爷,如树根般扎在原地,面部微微抽动着,搀扶着奶奶,眼神却始终落在爸爸的照片上,扶着奶奶的手筋脉突出,也发着抖。
扶定奶奶,慕雪儿顺着奶奶的背,给她平复着呼吸。
“爸,家里有我呢,我一定让那些人都知道,你是清白的。”慕雪儿看着那张定格住的笑脸,将泪水憋了回去。
灰色铺满了这个墓园,一个个石碑后都是自己的故事,折磨着在世的亲人。
出了墓园,街道上还来来往往的人,可慕雪儿觉得自己就像褪了色,比别人少些什么。三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居民楼,今天像往常一样,父亲还未下班,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可却沉寂得像另一个时空。
慕雪儿倒了两杯水,递给沙发上垂着头的爷爷奶奶,自己默默坐在了沙发一边,心脏如同被湿布裹住,闷住了一切话语。
“萧总,这是新闻发布会的稿子,您对一下。”送走那些前来吊唁的人已是晚上,林城开车前往萧氏集团。
“好,知道了。”萧墨琛看向这些套路问题,又看向窗外。
“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还没联系上,显示关机。”
“好,知道了。”车内继续恢复沉默。
萧氏集团内,各大媒体已蜂拥而至,纷纷讨论着将要询问的问题,也讨论着这位新董事长的来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采访这位新董事长,萧墨琛,也是萧砚唯一的儿子,萧氏集团合法的继承人。
“我听说,这位新董事长上任没多久呢。”一位记者挑起话题。
“听说长得超级帅哎,不知道是不是真长这样,一会就能见到了。”年轻的女人略显雀跃。
“你真是娱乐台的,像我们,就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萧氏接下来的计划。”一位男记者骄傲得提起自己的记者证,拿给这一圈的人看。
“大众里还是更会看娱乐向的新闻,播放率点击率还是我们厉害。”年轻的女记者不服输。
“好,那一会我们就看这位新董事长会回答谁的问题吧。”男记者有些得意地离开。
灯光把这个房间打得透亮,在豪华的布置和有格调的招待里,大家嘁嘁喳喳着,很容易就忘记生命的重量。
“哎!来啦,来啦。”有人率先发了话,大家便都齐刷刷地向门口位置看去。
只看到一位身姿挺拔的人走了进来,身高和样貌出众,头发和着装低调有度,矜贵内敛,但气质冷漠高调,令人不敢作声,身后跟着一众助理,大步流星,黑压压地向里走来。
“大家好,我是萧氏集团的董事长,萧墨琛。”
话音刚落,大家才从刚才的惊讶里回过神来,落座后,掏出准备的稿子。
“大家对于萧氏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
“请问萧砚老董事长的死是真的意外吗?”一位记者随之起身。
这是外界都关心的,谁都不敢相信这场事故来得这么突然。
“这个问题警方已经给出了答案,感谢大家对萧氏的关心,后续我们会发表声明。”萧墨琛掷地有声的声音让下面炸开了锅,不敢相信萧家就这么算了?
萧墨琛握住话筒的手在用力,指节突出,面部表情仍没有变化。
“请问萧氏集团的下一步还会继续当前的项目吗?还是为了缅怀老董事长,会暂停休整一段时间呢?”
“这个项目会由我接手,我会完成它。”当然会继续,他接手的是整个萧家,他要保护整个萧家的利益。
老式居民楼里,灯影昏黄,“没菜了,我下楼去买菜。”慕雪儿合上冰箱,拿起手机下了楼。
走进超市,就看见了新闻里播放的画面,电视机前的人们全神贯注,慕雪儿绕到他们身后,避免引起注意。
画面里是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