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见赵澜没生气便也没再理他，吩咐云墨、云清像在临州一样，去挑十几家铺子打探打探，是不是如胡掌柜所说。
苏州这间铺子的账目和胡掌柜所说的大差不差，想来其他铺子也应该差不了。
又是傍晚十分，云墨、云清打探归来，果真如沈宁所料。
沈宁：“苏州的管事倒是一个本分的人。”
说话没头没尾的楚王爷此刻还心情愉悦着，听沈宁这般说，便点头附和，还笑的一脸温和。
沈宁在他的笑里竟看出了一丝……宠溺？
她打了个激灵，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苏州这边一切如常，二人在苏州赏游了几日才乘坐行船回京。
河风阵阵，带着轻微水汽，未到盛夏的运河温度宜人，十分舒爽。
沈宁和赵澜立在船首举目而望。
这次随赵澜来临州恰好赶上漕运旺季，来的时候就曾看到浩浩荡荡的漕船列队行于运河之上，此次回去正好赶上旺季收尾。
漕船虽不比来时多，却也依旧浩荡，沈宁不禁想到临州，被李知州乱扰到盛景摧颓的临州。
哪个世界，都有自以为是的大聪明啊！
她问身侧的赵澜：“你写给父皇的信应该到京城了吧？”
赵澜颔首：“应当前几日就到了，现在父皇给临州的旨意也应该快到了。”
沈宁：“你说父皇会如何处理李知州？”
赵澜垂首看她，她的眼中藏着微不可察的平静冷意，别说淡然从容，端惠淑静，就连昨日打探铺租的干脆利落劲也全然不见。
这是他这些日子从未注意过的，或者说是被他忽略的。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王妃同那些高门贵女不同，不是家世背景、容貌性情的不同，而是她的胸壑。
他曾对那些浮于其表的人嗤之以鼻，故而在见了沈宁的性情后才认定她适合做他的王妃。
而容貌性情何尝不是另一种浮于其表？
胸壑又哪里是区区几面就能了解的？
从提出合众弱以攻一强的剿匪计，到学问不应有高低之分，而是此刻是否当用的算学论辩，再到问本心畅然而活的白马非马之辩的规劝……
性情在她的胸壑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赵澜的心里仿佛燃起一把热火，烧的他热血沸腾。
得此王妃，夫复何求！
他压着心口的那团火热，尽量平静地开口：“父皇宽和，会念在他治理洪州的政绩上，不会降罪于他，最多会痛骂他几句，让他恢复之前的吏治。”
沈宁点了点头，其实这样最好，只要李知州不再横加干涉，临州会慢慢恢复。
若是重新调任一个新知州来，新知州再想拼个政绩胡搞一把，临州才真会到水深火热中了。
沈宁：“父皇真是令人敬服。”
赵澜压着声音：“嗯。”
这声“嗯”声音发哑，让沈宁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二人亲密时。
她狐疑侧首，见赵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燃着腾腾热火。
她眉心一跳，她也没撩拨他，他怎么自己就……
她目光控制不住地朝他下身扫去，衣袍宽大，看不出来。
但她十分肯定，那里已经起立了。
她可不想光天化日再同他做那等事，上次在船上这般，她足足睡到了晚上，见到夏竹和秋月都觉得脸臊得慌。
她立刻道：“王爷，我口渴，去吃盏茶。”
说完也不等赵澜回应，带着夏竹匆匆往船舱走。
快到的时候，她悄声问夏竹：“王爷还在那站着？”
夏竹本就疑惑，王爷王妃好端端的一起赏景，要吃茶她去端来就是，何故要自己回去？
此刻见王妃问，便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低声道：“王爷正眼巴巴地看着王妃呢！孤零零站在那，王妃也不心疼？”
沈宁瞪了她一眼：“什么孤零零？云墨、云清不是人？”
夏竹嘿嘿笑了两声：“王妃说的是。”
这次沈宁还真猜错了，赵澜没有任何身体欲望，全是满腔热意。
因是漕运旺季，行船过闸都要耽搁许久。
赵澜也没透露身份优先过闸。
等他们的行船过闸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好在明日上午就到京城了。
船闸，是大运河的精妙核心之一，通过调节水位以保证行船在不同河段平稳过渡，她曾听大哥讲过，闸室的推广，让漕船的载量比过去提升了十余倍。
她喜欢看行船过闸，虽比之现代过于落后，却是这个朝代智慧的凝结，而现代也是在此基础上改进。
二人并肩而立，眺望远处幽暗的河面，只有一艘大型商船闪着微弱的船灯。
河面开阔，一轮圆月挂在夜空，行云流转，照的运河幽幽萤萤。
忽然，数十道暗影翻上行船，齐齐向他们这边逼近。
赵澜见此立刻将沈宁护在身后。
云墨、云清两步上前，二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单刃直刀。
沈宁心下惊骇，夏竹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住了沈宁的袖子，秋月倒是十分镇定，和赵澜一起将沈宁、夏竹护在中间。
那数十道暗影还未逼近，陈兴、陈平两兄弟在云墨、云清前面先杀了出来。
刀光火影，燃透了整艘行船，将赵澜的面容照的忽明忽暗。
他一手紧紧握住沈宁的手，不想他的王妃受到惊吓，沉声安抚：“别怕。”
沈宁点了点头，平静回道：“嗯，我不怕，王爷宽心。”
转瞬她又侧首安慰夏竹、秋月：“别怕，王爷武艺极高，对付几个毛贼不在话下。”
赵澜：……
忘了这茬了，她自己面对劫匪都能镇定自若，还能提要求，何况现在不是她一个人。
赵澜抽了抽眼角，心绪复杂。
曾经他有多欣赏她的淡然从容，此刻就有多排斥，他都没机会展示一下他高强的武艺，白白失了让她青睐自己的机会。
他暗自幽叹。
忽而，船首处又翻上来几道暗影，直奔他的后心。
他神情一凛，对秋月道：“保护好王妃！”
说着手中也多了一把单刃直刀，直接杀将过去。
秋月、云墨、云清急急喊了声：“王爷！”
然而赵澜已经与几人缠斗起来。
船中间，陈平陈兴两兄弟暴打数十人，站着的贼人越来越少。
船首处，不过片刻的功夫，刚翻上船的暗影已经躺倒一片。
夏竹抖得更厉害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还都是死在她面前。
沈宁也微有不适，不是亲眼看到这么多死人，而是血腥气。
很快，这数十道暗影通通倒了下去，陈兴、陈平走到赵澜面前，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让刺客扰了王爷王妃，还请王爷责罚。”
赵澜将刀随手扔给站在近处的云清，淡声道：“下不为例！”
然后才朝沈宁走去。
走到近处，却见沈宁面色苍白，眉头紧蹙。
他心下一怔。
吓到了她了？
他连忙快走几步到她身边，扶住她，刚要开口，沈宁就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赵澜面上看似镇定，心下第一次慌张起来。
他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声音细微地发颤。
沈宁呕得更厉害了。
秋月一直注意着王妃，便道：“王爷，王妃应该是被血腥气……熏到了。”
说着目光看向赵澜的袖口。
赵澜也朝自己袖口看去，上面果真溅上了一片血迹。
他连忙放下扶住沈宁的手臂，退开一步。
沈宁在夏竹、秋月的搀扶下去了上风口，缓了好久方才好些。
折腾了这么久，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秋月：“王妃不如进去休息休息？”
沈宁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沈宁在舱室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她已经彻底缓了过来，没看见赵澜，夏竹却一直伺候在旁边。
夏竹见王妃醒了，倒了盏茶过来。
沈宁随口问了句：“王爷呢？”
夏竹：“……王爷在隔壁歇了。”
沈宁“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夏竹将茶盏放回桌上，搬了个小兀子坐下，嗫嚅了半晌方道：“奴婢还是觉得王爷对您有意。”
沈宁挑眉。
夏竹又凑近了些：“这次临州行，王爷私下问过奴婢您的喜好，这两年您的喜好已经变了，但奴婢知道您喜欢吃松棠糕，还有去年您惋惜没吃到嘴的鲥鱼脍，王爷听了后不就带您去游湖吃鲥鱼了？还有那包松棠糕，也是王爷差人去买给您的。”
沈宁一怔。
原来是这样吗？
夏竹接着道：“还有，奴婢听秋月说，新年那日她和春月二人随您进宫拜年，因没及时上报您受了刁难的事，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还有这次王爷被免职的事……”
夏竹见沈宁听的认真，低声继续说道：“是因为齐郡王在朝堂告状，说王爷将他儿子打的起不来。”
沈宁的确不知道这些，如无必要，她几乎不会出门。
夏竹：“王爷不止打了齐郡王的儿子，还将文安伯府的外孙袁璋也打的起不来了，虽然文安伯府没告状，但圣上为了安抚齐郡王，还是让王爷丢了指挥使一职，王爷这样做难道不是对您有意吗？”
沈宁第一次哑口无言，竟不知赵澜背后做了这些事。
赵澜他……真的对自己有意？